林冲眼看着高大的树干砸向自己,心中哀叹一声,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鲁智深向后侧横跳一步,一声暴喝,平举禅杖生生架住了正在倒下去的树干。
一时间松针乱飞、尘烟四起、呛人迷眼。
程风紧紧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松树上翻身下来,从小腿侧抽出那柄半锯小刀,一个箭步飞身向前,将小刀抵在了鲁智深的脖子上,低声喝道:“不许妄动!”
鲁智深满脸尘土和松针,双手向上强撑着松树,怒睁圆眼、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冲着程风一声低吼:“贼撮鸟!趁人之危的,不是好汉!有本事的,跟洒家面对面地厮打!”
程风见他发怒又没奈何的样子,嘻嘻一笑,用刀面轻轻拍拍他的脖子,好整以暇地道:
“大和尚,莫拿话激我!我不是什么好汉!我也承认打不过你。嘿嘿!老天有眼,终于让你落入我手中!”
鲁智深咬牙撑着树,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恨恨地道:“呸!奸佞小人!要动手趁早,俺须不怕你!洒家若捉的你,教你粉骨碎身!”
程风心道:“对付这神经大条的疯和尚,**难胜、只能智取,吓唬吓唬他!”
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又蠢又疯的胖和尚,你且听好了!
第一,我不会杀你,我是来救林教头的,与你此行的目的一样,与你是友非敌,不会杀你。你敌我不分,是为蠢。
第二,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拎着大铁铲子追着拍我,这是何道理?你冲动鲁莽,是为疯。
第三,我知道你原名鲁达,法名智深,本在渭州小种经略相公手下任经略府提辖。为救弱女子金翠莲,三拳打死“镇关西”郑屠,被官府一路追捕。
你一路逃亡,后来到五台山落发为僧,但又难守佛门清规,大闹山门,长老只得让你去投东京大相国寺,现在在大相国寺管着菜园子。”
鲁智深听见前两句,气得浑身发抖,但程风句句在理,竟无法反驳,待听见最后一段话,将自己的姓名和过往行径说得一清二楚,好事丑事都揭得底朝天,满腔的愤怒尽化为惊讶和敬畏。
程风见鲁智深冷静下来了,便嘿嘿一笑,主动将小刀收了。
鲁智深一沉肩,双手举着禅杖把松树往旁边一掀,待要向程风问个究竟,只听“啊呀!”一声惨叫,原来被掀翻的树干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薛霸的胳膊上。
他也不理会正在树枝下苦苦挣扎的薛霸,急匆匆地喝问程风:“你小子是何来路?怎么知道洒家这么多事情?”
“小可程风,精通易镜玄要,擅相面、会六壬,可知古今、断吉凶。”程风头向上仰起四十五度,深邃地望向天空,答得气定神闲、胸有成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鲁智深咽了咽口唾沫,犹豫了一下,将信将疑地问道:“每个人的过去和将来,你全都知道么?”
“你知我不知,你不知我知。吉凶祸福我知,一二三四不知。天机不可泄露,有时知之为知之,有时知之为不知,没有不知的,但不能全都告之。
和尚,但做好事,莫问前程,乐知天命,故而不忧。”
这番话听起来玄而又玄,一下子把鲁智深震住了,程风看着他敬若神明的表情,心中暗笑,也只有用这种手段才能把这莽和尚唬住。
但他要是再细究下去,自己也没词了,赶紧转移话题:“咱俩净在这瞎白呼,快把林教头身上的绳索解开吧。”
鲁智深如梦初醒,赶紧扯出戒刀,把绳索都割断了,扶起林冲,开口便道:“兄弟!”
林冲闻**不住热泪横流,他在最近这段时日里,阅尽人间险恶,吃尽酸甜苦辣。
连接经受上司陷害、朋友背叛、恶吏折磨,遭遇丢官入狱、夫妻离别、杖笞水烫一重重打击,此时这一声兄弟,让他倍感温暖,百感交集。
“自从你吃了官司,俺没门路去救你。打听到你断配沧州,恐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过来,等杀这两个撮鸟,没想到和这位热心肠的兄弟冲撞误会。所幸你人身周全,俺现在就去把这两奸厮杀了!”
林冲拽着鲁智深的胳膊,急劝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此事尽是高太尉威逼主使,他们两个怎敢不依他?你若杀了他们两个,也是冤屈。”
说完,又向程风拱手道谢:“多谢兄弟出手相助,敢问是昨晚睡隔壁的那位程姓兄弟吧?”
“昨晚正是在下程风,我发现这两人心怀鬼胎、图谋不轨,故一大早便埋伏在野猪林里,以防林兄遭遇不测。”
鲁智深哈哈一笑,道:“这位程兄弟是个半仙,能算前测后的,神得很啊!程兄弟,来来来,你若瞧得起洒家,便和俺们一块找个地方吃酒去。”
见能和林、鲁这两位高手攀上交情,程风心中暗喜,忙道:“**际会,岂能无酒?何况原本就打算再护送林兄一程,正好路上能一道说说话儿。”
林冲、鲁智深两人虽然以前大小是个官儿,可如今一人是配军,一人是逃犯,都是有罪之身,身份低微。
见程风对自己毫不嫌弃,言语中透着尊重,为人又爽快,都对他颇有好感。
鲁智深大步向薛霸、董超走去,移开压在薛霸胳臂上的树干,又掐了掐董超的人中,抽了他两记耳光,把他弄醒。
对他们俩喝道:“看林教头面上,先饶你们两条狗命!快搀扶俺兄弟,都跟洒家走!”
薛霸、董超哪敢言语,乖乖地背上包裹、提了水火棍,扶着林冲慢慢往前走。
程风返回密林入口,取了马匹,不多时便赶上了四人,便将马匹让与林冲骑着。
一行人便向沧州慢慢行去,一路上,程、林、鲁三人说歇就歇、说行就行,全凭他们做主。
一旁两个官差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背包携物、买酒买肉、烧火做饭,生生地把林冲的赴狱之旅变成了踏青出游。
奸差吏遇上莽和尚,正是一物降一物。最郁闷的当属薛霸,鲁智深嫌他恶毒,让他替自己扛着六十二斤重的混铁禅杖。
恁重的铁家伙压得他天天哭丧个脸,满脸通红,一路上直不起腰来,犹如一枚烧熟的虾米。
唉!说多了都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