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三年,成都凌门以快马,夜以继日书于汴梁“鬼堡”,乞附之,愿为肩臂,以供差遣。
嘉和三年三月,凌门出质子,黄金千两,从车四骑,欲遥至汴梁,相与为约。
那,大概是那一年里,轰动成都汴梁,乃至全国最甚的事。
好好的成都凌门,竟然要依附于汴梁的“鬼堡”杀手组织。
“鬼堡”杀手组织,在那个叫阿修罗的奇异男子的带领下,依附于当朝宰相程枭,乃是北方武林的执牛耳者。
这次,远在极南之地的凌门,竟然甘心放弃在南方作威作福,逍遥自在的生活,主动示好于汴梁“鬼堡”,无疑让“鬼堡”打开了南进的门户。不但南方那些自在惯了的门会岌岌可危,而且,很有可能就将“鬼堡”推上了全武林顶尖的主宰地位!那么,这些门会便永无翻身之日了。
这,对于他们,将是一场怎样的浩劫。
因而,凌门护送质子,黄金的车队一出,整个南方,便蠢蠢欲动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希望这车队在中途便出了岔子,最好人财两失......
五月,芳菲已尽。
隅隅而来的一队车马,经过了两个月的风刀霜剑,已然撑到了极致。
本来铺毡的车厢,早已是狼狈不堪,到处是纵横的血迹,狰狞的刀剑痕迹。套车的马匹也是累极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拼了命的去甩粘在一起的灰色鬃毛。
车队最前面,已经被呛得灰黑的白马上,短服打扮的男子无力的将手搭着肩上灰黄色大纛的杆子,另一手却慵懒的扯过飘扬在空中的旗角,去擦脸上纵横的血汗。
后面跟着的,是一辆高大,垂流苏,挂着厚厚毡毯的马车,那厚重的灰色毡毯,竟然将整个车厢包裹的严严实实,浑不透光。再后面跟着的,是三辆轻便马车,小厢辕马。然,却是那三辆轻便马车,反而在春雨后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了更深的车辙痕迹。
每一辆马车边,都稀松的跟着几个骑马的短服男子,懒恹恹的。可眸子里的光芒却是警惕且雪亮的,脸上的肌肉紧绷绷的,时不时地小心四下探视。
一出成都,一路北上。途中不知经历了多少狙击——剪径的强人,成群的山匪,甚至是各种各样的杀手。仿佛全天下的都知道了那件结盟的事,都争着抢着的要来分一杯羹。凌门派出的数十名精壮弟子,在大师兄凌羽的带领下一路前来,还未到洛阳,却只剩下不足三分之一。
剩下的这些也是疲累之师了,眼看离汴梁还远,“鬼堡”派出的接应还未到达,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这时,前面华丽却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忽而传来了低低的咳嗽声,很是剧烈。
近车厢的一匹灰色青骢马靠了过去,马上短服打扮得大师兄凌羽,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有了忧悒之色。
“您......再坚持一会儿,快进村镇了。”
车厢里并没有回答,只是传来了细细的咳嗽声,越发剧烈了。
青骢马上的凌羽下意识的扯开马笼头,退出一尺的距离,有些惶恐的皱眉,难怪,门主要将这孩子交出去做了质子,这孩子咳嗽的这样厉害,怕是活不久了吧。不要在路上就死了才好。否则,他和门主,以及“鬼堡”都无法交待了。
“前面的磨蹭什么,加快速度!”
也不知怎么的,一想到与这将死的孩子呆在一起,青骢马上的男子就不舒服,忽而便烦躁的下令催促。
这烫手的山芋,及早推出去才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就在前面的双叉路口,倏忽便出现了六匹毛色光洁的马,生生的阻断了车队的去路。
青骢马上的男子立刻抽出佩剑,护在了华贵的马车之前,余下的弟子不等他下令,便训练有素的围成一圈,将所有的车辆紧紧保护在里面。
“识相的,就赶紧放下车马走人,可知道我们是谁吗!”倏忽,对面黑压压的六人里,背双刀的男子纵马跨出,冷冷的说着,便从背上,将那三尺多长的背刀抽出一截,便有了雪亮的刀光,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
竟然是洛阳六人众!他们竟然撞上了洛阳刀剑六人众,而这打头的,就是江湖上人称“双刀飞龙”的常狂!
凌羽的心倏忽一寒,胜负马上便有了分晓。没想到,阻击他们的,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杀手。
这次绝对不能全身而退了,看来,只能遵照门主的最后计划,舍卒保帅。可到现在身为护卫的凌羽依旧想不通,门主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最后决定。
犹豫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翻身便上了那辆华贵的马车,一扯缰绳校对了方向,便狠狠地一鞭子,抽在了辕马的脊梁上!
受伤的辕马猛地嘶叫一声,一下子便挣扎着**起来,拉着车厢便横冲直撞的奔去。发狂的马拉着车子是及其可怕的,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拦在路口的六匹马冲过来,黑衣的六人众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便迅速的打马退开来,让马车打开了一个缺口,拉着车厢里的人滚滚而去,余下的精壮弟子也跟着冲出重围,将战线一下子拉长了好几丈。
“追。快追!”黑衣的双刀男子勃然大怒,率先打马赶上一人,一刀,便将一颗囫囵的人头削飞出去,溅起一蓬污血。
眼看后面人强马壮的黑衣六人很快便追上来,余下的弟子竟然自动停住,以人墙堵住了六人的去路,一时杀喊起来,满场满天都是飞溅的鲜血肢体。
原来,那门主的命令,竟然是宁愿舍弃那千两的黄金,一干弟子,也要保护这厢里的孩子,平安的到达“鬼堡”杀手组织。
即使这孩子是门主最小的孩子,可对于门主来说,只要是没有用的人,就算是嫡亲的亲人,他都可以舍弃,但单单为什么,这次竟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为了保护一个快死了的,病恹恹的孩子?
虽然后面的杀喊声追得紧,驾车狂奔的凌羽还是抑制不住的想。
而因为颠簸,车厢内孩子细细的咳嗽声,越发强烈了,仿佛肝肠寸断。
那些凌门的弟子,虽然身经百战,个个疲累不堪,但是,那些百里挑一的弟子,竟然有着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如狼似虎的。大名鼎鼎的洛阳六人众,竟然一时半刻还拿不下来。眼看着马车掀起的滚滚尘土越来越远,领头的双刀男子常狂不由得急了,气拱拱的命令身边黑衣的清瘦男子。
“东松,这里你的骑术最好,去,给我将那马车追回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黑衣男子发狂似的挥动着手中亮闪闪的大刀,喘着粗气恶狠狠的,沾有血腥味的热气便喷在了清瘦男子的脸上。
叫“东松”的男子下意识的皱起了眉,眉眼间忽而便有了厌恶与憎恨,仿佛十分讨厌面前这常狂命令似的口吻,却忽而神色内敛,便是微微一笑。
猛地,清瘦男子将手中的三尺宝剑微微一扬,人便轻描淡写的提拽缰绳,只一提,整个马前身便被拽起,几下踢开了凌门弟子的围堵,潇洒的冲出重围。
“***,你小子诚心的!在这费什么功夫!”身后,见他如此轻突围,被缠斗的辛苦的双刀常狂便急促的大骂起来,结果一张口,便吃进了一口滚滚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