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秉灯夜烛话寂寥,万籁俱静怜恩仇
却说景一泓在黑河驿酒足饭饱后以为这乃是掌柜的一片好意,谁又料想掌柜讨要钱财,自己身无分文只好让其棒棍相加,这时黑河驿来了一个全身甲胄的武将,掌柜见官家不好惹也便收了钱了事。景一泓看着面前的这人心生感激,这人却拉自己起来后很是诧异的看着景一泓,景一泓摸摸嘴角说道:“只不过是流点血,没什么!”这人来到掌柜面前问道:“有没有上等的客房?”掌柜甩甩猩红大褂笑着说,“不巧天字号房只有一间,这也是驿站最后的一间!”这人不多言便将钱袋的一锭银子抛了出来,掌柜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哈腰,“请进后院!”
原来黑河驿本是一间破旧不堪的驿站,也本属官家管辖。可是现在的掌柜看清楚了黑河驿的主要位置,它乃是出关的必经之地,还可以在这里打探过往人客的情况以及江湖上的最新动静便在肃州卫掏钱打理要下了这黑河驿的生意,并且每年给肃州卫缴纳约定的饷银。掌柜除了驿站营生外还变卖一些江湖讯息,由此江湖人称黑河通。满身甲胄之人听黑河通这么一说,斜眼看着天早已昏暗,便说:“我看天色已晚,你要是不介意就和我进屋去!”景一泓不知这人说的是谁,黑河通看着景一泓没好气的说:“这位官爷请你进去和他凑合一宿!”景一泓连忙答谢跟了进去。
这人随着黑河通来到了后院,只见眼前出现一个偌大的院子,挨着前厅的则是灶堂,其余三面都是三层客房,它们依次为人字号、地字号、天字号。人字号客房一般都是直通的床铺,没有什么讲究,所住的人也是主人的跟班或者马夫;地字号客房则是单独成立的屋室,有的可够一人休息,有的则是两人,屋中没有什么家具摆设甚是简陋,所住之人无非是账房先生或者管家之类;天字号客房则是截然不同,先不说屋室中的摆设,单说这天字号客房的回廊栏栅则是用粗大原木精工雕刻而成,地上铺着西域红毯,门窗上雕着小人花树,进屋更是宽敞明亮,一应尽有。不仅有梳妆打扮的镜子,还有与客会谈的太师椅和八仙桌,地上依旧是西域红毯,屋中围着一个火炉,炉火燃着熊熊烈火,这人看着眼前的一切甚是满意。掌柜看出了客人的欢喜便甩着袖子说:“这方圆百里只此一家,不过这里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和富贾商家!”这人说道:“钱财少不了你的!”黑河通知道这人出手阔绰,临走时笑嘻嘻地说:“官爷有什么尽管吩咐!”这人看着黑河通说道:“好酒好肉尽管拿来!”黑河通一声吆喝走下楼去,这人挑亮油灯看着景一泓问道:“你明明会武功,为何受这些人的欺负!”景一泓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身上没有盘缠理亏,也便没有招惹他们!”这人更是不明,又问:“你出走江湖怎么会没有盘缠在身?”景一泓心中疑惑这人是不是将自己看成了偷盗的贼人,这可如何是好。这人见景一泓不言语又问:“我看你打扮也不像是赖账的无赖,你是哪里人氏?”景一泓思量再三说道:“我本是金佛寺的俗家弟子,下山前去别处送信不慎掉进了河水中,身上的杂物都没有踪影!”这人不再言语只管坐在案八仙桌旁旁看着景一泓,景一泓也目视这人,见这人浓眉大眼,眉宇间透着许多忧愁,这忧愁又被他这一身的甲胄所遮掩显得更是威武。恰到这时掌柜走进送饭食,这人看着掌柜说道:“出去把门关好!”掌柜慢慢退出,景一泓看着桌上的餐食腹中又开始饥饿,这人看着景一泓并不像是大奸之人,可是方才景一泓所说的一切这人大不全信,行走江湖之人没点难言之隐,这人笑着说:“你若是饿了,你就吃吧!”景一泓等这人将话说完便开始动筷子,这人觉得景一泓倒也是一个磊磊落落的人便嬉笑不已。
油灯高挑,屋中甚是明亮,屋外则是漆黑一片,这人看着景一泓突然很是好奇的一问,“我好心搭助与你,你却给我胡乱塞话!”景一泓看这人打扮心想他恐怕在朝廷也身居高位,若是官家自然对于这些江湖仇杀绝不放在心上,可是金佛寺的一幕自己仍旧清楚记忆,看来还得小心谨慎。“我并非不肯实言相说,只是江湖险恶,人心向背,我不知怎与你说!”这人笑着说,“不说也罢,我只是随心一提你别见怪!”景一泓见这人说此话,心中甚是懊悔,俗话说得好:我本将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自己不想让人误以为是这沟渠,口中便说:“我本是金刀门......”这人见景一泓说起多年前的金刀门心中更是一惊,可又见景一泓欲言而止心中便即明了,“没事,我是朝廷的兵马都尉,你大说无妨,若是有人偷听我定将在这里将他碎尸万段!”这人话一说完便听见回廊中有人走动,景一泓笑着说:“幸好我说的声小,若不然他定招来杀身之祸!”这人见景一泓如此一说,心中很是好奇又问,“你说来听听!”景一泓只是将自己的身世和金刀门的祸患说与了这人,这人提酒猛喝说道:“看来江湖之事和朝廷之事都是一样,你我也是一样,你是门中独活人,我是朝中独醒人!”景一泓看这人奔放豪迈便又说:“今日遇见你是我景一泓的大幸,偌大哥不嫌弃请受我一拜!”这人笑着说:“你就不怕我出卖你!”景一泓大声一说,“堂堂朝廷将员,哪能如此!”这人更是豪言以对,“我乃辛烈都尉,今日与你相见也是恨晚!”这人接过酒碗猛喝而下,景一泓看着这人又问,“敢问大哥为何这般惆怅?”
辛烈映着烛光看着景一泓说道:“我本是征战沙场的一员骁将,可现在朝廷奸臣挡道,我等没有用武之地。”景一泓不明缘由问道:“大哥,你说的没有用武之地又是什么?”这人又说:“我乃辛家后裔,只可惜生不逢时遇到奸佞小人,他们却主张合婚了事,难以舒展大丈夫威武。我朝疆土辽阔,兵强马壮,他们怎么会惧怕一个小小的吐鲁番汗国,可怜我人单力薄,无力左右,惆怅处便只身前来以查探送婚路情为由借以慰籍。”景一泓听辛烈说起吐鲁番汗国,心中倒是对此事有所了解,吐鲁番汗国的前身乃是察合台国,它本是元太祖铁木真次子察合台的封地,起初的封地包括了大辽的很多疆土,只是经过很多年后察合台汗国的封地渐渐减少,以至于有了现在的吐鲁番汗国。景一泓看着辛烈惆怅不已心中更是苦闷,真是英雄气短无处话凄凉。景一泓提起酒壶说道:“管他天南地北、恩怨情仇,今日与大哥相见便是我三生有幸,大哥来喝酒!”辛烈接起酒壶提起便喝,景一泓也大口喝着酒,景一泓见辛大哥生性豪迈,却也是一个大丈夫,心中的疑虑也便稍加松弛。
辛烈酒过三巡,诗兴大发,口中念着: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景一泓听着辛大哥口念抗金名将辛弃疾所做的水龙吟,很是激动的说:“大哥说是辛家后裔,我还苦思其人是谁,这时大哥念着这首词和大哥的处境相比,我才恍然大悟。小弟涉世未深,有什么担待还请大哥见谅!”辛烈苦笑着说:“我只是为先祖蒙羞,只有将那贼人赶出我疆土方可扬眉吐气!”景一泓心中激烈,手提酒壶又和辛烈豪迈爽饮。月当树头,英雄相见,有着很多的言语,辛烈见景一泓放荡不羁,不失为一个挚友,只是国仇家恨,自己只能够将国仇摆在第一位。“一泓,你也莫作悲伤,若有一日我大军北上,管他什么门派,我将会助你一臂之力!”景一泓听着辛烈的承诺心中很是感激,口不择言说着:“大哥,我金刀门仇恨来日若报,我定然去找你****!”辛烈吃着肉食,烈酒下肚,却不知已是三更半夜,景一泓起初还用内功逼酒解酒,可是两人说到国仇家恨,这酒力渐渐地发作,景一泓双眼困惑,只见辛烈摇摇摆摆的去了床榻,景一泓提着酒壶看着烛光,这烛光中似乎透露着仇恨,桑昆门的劫数难逃,景一泓心中暗暗想着,自己将定桑昆门碎尸万段已报金刀门的肉丘成坟之仇。
夜渐渐地深寂,不时有下面房客出门解手,他们有的说着听不懂的言语,有的似乎也是喝醉了的醉话,景一泓看着辛烈裹被倒头睡着,自己便来到窗户前看着高空的月亮,若是金刀门没有十几年前的一幕,自己现在又将是什么模样。景一泓想着微微摇头,这又是哪里的醉话,一个门派一夜之间惨遭杀害,可是江湖人士却敢怒不敢言,景一泓甚是震愤。看来门前之雪需自扫,景一泓关了窗户便在太师椅上沉沉睡去。
正是:沧海月亮珠有泪,国仇家恨惆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