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争端再起杨恒遭报复
杨恒兄妹离开时已经酉时正,天近昏黄,蘩卿目送着马车远去,想着接下来便是退亲的事了,边琢磨着边欲回去,才转身,却顿觉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若非跟着的芍药及时扶住她,她竟好悬站立不稳。
“小姐?您怎么样?”芍药焦急的问。
蘩卿摇了摇头,索性倚着芍药,不想让她感到自己有气无力,故意撒娇着道:“姐姐肩膀好宽,好舒服的。”
芍药是个温柔的性子,笑叹一声,边扶着她慢慢往回走,边小声念叨:“您今天太累了!”有半句没说的是:本来就落了病根,应该好生养着啊。“老夫人也是太忙了。”否则怎么平常严厉,现在倒不管了?
“外祖母知道我憋坏了。”
回到屋里的时候,丁香早已铺好了床,正在解床边的帷幔。回头看见蘩卿面白如纸的被扶了回来,唬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说着,丢开手便过来,从另一面扶住蘩卿,“姑奶奶,您就不能先多歇息两天吗!一帮子扰精~!”她从来有话直说,不像芍药那样说话藏半句。
初蕊打帘子进来,一边将手里端着的热水往架上放,一边道:“远远瞧着像是老太太过来了。”芍药看了眼蘩卿,见丁香已经扶着她坐到床上,麻利的解衣宽裙,这才转身出去迎孙氏。在大门外果然迎上了孙氏,她赶紧搀着老太太,两人一边说着蘩卿的情况,一面就掀帘进了屋。
蘩卿正半倚在靠枕上等孙氏。一见她便笑着喊了声“外祖母。”她有些不舒服,声音一出来就带着软糯。
孙氏心头一软,在床边坐下,见她眼下一片青黑,伸手搭了搭她的脉,果然跳的又弱又急。忍不住抬手抚着蘩卿的额头,道:“你就是个淘精!发散的够了,明儿可好好歇着吧!”
蘩卿眯眼,笑的没心没肺,手却抚在孙氏苍老的双手上,“这些日子,您太劳累了,该早些歇着的。”
孙氏反手将她瘦弱的手紧拢在手心,“我老了,没那么多觉了。倒是你,皮了一天了,吃点儿东西,早点儿睡吧。”
“我不累呢。”蘩卿摇头,想了想又道:“杨恒说他继母要来,您说她来干什么的?”
“还能干什么,不理她就是了。”丁香拧了热毛巾要替蘩卿擦脸,孙氏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来,亲自细细的替她擦了手脸。“今日外祖母见你不似以往那样看重那个杨恒,这很好。杨四你看着怎么样?”
“她说那天是有人让她带我去四方亭的。”
丁香端着脏水出去,芍药见二人要说话,也跟着退了出去,孙氏看着她反身轻轻的带上了门,道:“哦?杨家这事乱的很,你舅舅也看不准。也不知道他们今日谈的怎么样。”
“横竖要抓住人总是不容易的。现在先让杨家吃些小亏罢了,慢慢走着瞧。日子长着了,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孙氏听她这么说,放下心来。她这几天既担心她会闹着要嫁杨恒,又担心她不嫁杨恒,就非要揪着害她的人出来。现在见她小小年纪,心里竟然都明白,又不由得心疼不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细细的摩挲着,“好囡囡,杨家这事连着张家、严家,肯定是有人故意做的鬼。那张家背后是当今内阁首辅申万年。严家祖上是海盗,现在,整个大**的生意恐怕得有他四分。这都不是随便谁能招惹的主儿。咱们页家虽算不了什么,但好歹是传奉官。要说是谁干的这事啊,哎,你还小不知道。我给你讲啊,这五六十年来,朝廷里前有功勋重起,后有列班新贵。左有阉寺为虎,右有小人得志。真是满街尽为铜钱臭,人人皆为银子忙。江南重地,出银子的地方太多啊,可杨家那块牌匾,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财路!你说,这惦记他们的人得有多少?到底是谁,这个就得慢慢走着看啦!哎,外婆知道你受苦了,你说得对,这事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到那时候,我和你舅舅总要让害你的人血债血偿!”
她并没有说的咬牙切齿,蘩卿却能听出里面所包含的切齿仇恨。她心里悲伤的紧,心疼的伸手搂紧了外祖母,“恩,我们总要让那些人都还回来的。”还有害死外祖父和大舅二舅他们的人,蘩卿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
初蕊敲了敲门,端了热热的**并几碟子素包子和一碗白米粥上来。蘩卿立刻从外祖母的怀里出来,这是她点的吃食,哪知道她闻着的时候香,真拿到手边,却又没了胃口。左挑右捡的,才选了一个黄瓜馅儿的下了嘴,也只吃了两口,就嫌弃的摇头放下了。
孙氏心疼,却点着她骂道:“没挨过饿的崽子!多咱让你饿两天,你看见猪食都是香的!”说着,亲手喂她喝粥,她不想喝,孙氏就执着勺子不动,蘩卿无奈,只得坚持吃了半碗。孙氏又把牛奶放到她嘴边,一边看着她一口口的喝,一边随口道:“今日,听说朝廷下来查谢家的钦差到了苏州,说是姓骆的。京城的骆家,也就是你姑太外祖母那家的骆了。”
蘩卿这才想起来这事,前世外祖母提的时候她并未往心里去,后来再想起这个姑太祖母,却是听说那个骆思恭因公死在了播州时了。
姑曾外祖母的兄长曾外祖,便是给本朝的名医页久声。
曾外祖页久声正德末年为太医院院判,嘉靖初升任院使。曾外祖母嘉靖四年御赐锦衣千户骆万里幼子骆恩九为妻。据说,夫妇二人琴瑟和合,一生唯一的遗憾便是膝下无后。
蘩卿想着,页家恐怕还是原先在京城的时候和骆家有过些走动,回乡后早断了。就没接这话。
孙氏看蘩卿喝光了奶,将空杯子转手递给初蕊,挥手叫她出去,转又问起了杨恒,“你是怎么想的?可跟外祖母说说不?”
蘩卿看着孙氏,认真的说:“我以前不懂事,总觉得杨恒那样俊逸的男子才是好的,可这次经了事,才觉得什么最要紧呢,自然是身体。他长得再怎么好,也终究不是良人。”顿了顿,又道:“外祖母,我想好了,若有一天我要嫁人,那我一定要一个能白头到老的。杨家若以这次的事乘机提亲,我不同意。”
孙氏看着她,点头道:“这么想就对了。人这一生实在太长也太苦啦,虽说一个人也能过,但总是两人共白首才更好。”
蘩卿知道外祖母的苦,笑着逗她开心,“外祖母心里要只有我才行呀,是我陪着外祖母到白头了呢!”
孙氏点着她的鼻子,“这么厚的脸皮,得扯下来两层吧!”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天到戌时了,孙氏便催她睡觉,蘩卿打了个呵欠,正待躺下,却听门吱嘎一声开了。
却是丁香急急的进了来,孙氏皱了粥眉头,“什么事如此慌张!”
“回老夫人,”丁香行礼,“不好了,出事了!”
孙氏神色未动,“你慢慢说。”
丁香道:“两件事。头一件,里正家的来报,说下午抓的那汉子跑了。杀了看后门的张大爷。”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还没送走?”
“一刻钟以前跑的。去县衙通知官差了,说这两日新来了钦差,忙的紧,得明日才能派人来。”
孙氏不悦的冷哼一声,“一帮拿钱不管事儿的东西!派人追了吗?”
“里正说叫两个年轻的跟着下去了,但恐怕追不上,那汉子看来是个练家子。有点儿真本事。无声无息的,谁都没听到。”
孙氏想了想,“这个时候跑路,也是个定不住的。你叫药铺的掌柜给张大爷的儿子送十两银子过去。就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第二件呢?”
丁香这才又道:“里正家的刚走,后脚青山寺的惠山师傅就来了。他说,杨公子在黑虎岭那块被一群劫道的打劫了,他的丫头韵瑟被抢走了,杨公子伤的不轻,又犯了病。方丈让您赶紧去瞧瞧。”
蘩卿着急的坐起来,抓着丁香的胳膊问:“阿四姐姐呢?她怎样?”
丁香道:“说四姑娘没事。那些人只抢了她的钗环首饰。人无大碍。”蘩卿这才放了心。
孙氏神色微动,“劫道的?这些日子宵禁查的严,连野狗都收紧尾巴不敢出来了。”
丁香道:“奴婢问了,惠山师傅也不清楚。只听说有几个抓了韵瑟姑娘就先跑了。杨公子要追,那些人截着不让,就动起了手。”
这事蹊跷,前世却没有发生过。蘩卿皱眉寻思着。孙氏嘱咐了她几句,要她安心休息,旋往外走,边走边问:“通知杨家人了吗?”
“方丈已经派人去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