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忘了反驳，一颗心乱作一团，耳朵上还停留着他的气息。

他又重新靠在长椅的椅背上，舒服地喟叹一声，言语之间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怎么样，敢不敢跟我谈恋爱啊？”

章彻用舌尖轻轻抵着腮帮子，似笑非笑的样子盯着她。

周亦棋迅速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手指甲，心里天人交战：说话？沉默？点头？摇头？思绪一片混乱的时候，她感觉到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轻轻挪了挪，他的右手手臂横放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这让周亦棋有一种被他揽在怀里的错觉。她突然把脊背绷得很直，目光死死地盯着快要爬到她脚尖的那几只人工养殖的螃蟹，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不对，大的那只后面还有一只一点点大的，刚数到几来着？

章彻歪着头盯着她，觉得这女生也是实在有意思，喜欢他又不敢看他，随便逗逗也能有这么大反应，要是这个时候亲她一口，她会不会紧张得晕过去？

他刚低下头，远处烧烤摊边上开始有人冲着他们吹口哨，喊他彻哥。章彻骂了一句脏话，拍拍她的肩膀站起来，慢吞吞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待章彻走出去好远以后，周亦棋才反应过来：这就走了？他不是还没有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吗？

其实她哪里知道，前面那个走得自由散漫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这个答案。章彻的确不是一个好人，至少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他家世好，样貌好，是他父亲的老来子，自小养尊处优没吃过苦头。在对待女孩子这件事上，颇有他父亲当年的风采，只要他愿意，能三言两语把女孩子哄得心花怒放，以为自己幸运地找到了传说中的白马王子，哪晓得三两天之后他就生厌。

章彻走了以后，李田田跑过来，脸色有些兴奋，然而不管她怎样严刑拷打，周亦棋自始至终不肯透露，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也觉得没趣，索性各自回家。

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周知康正送顾砚书出门，不用说，这两个人一定是刚刚来了几局。

周亦棋叫了周知康一声，就准备进屋，不出意料地，顾砚书仍然没有理她，她也没有主动说话，径直绕开门口的两个人进了屋。她就不明白了，武侠小说里常年混迹江湖的各路牛鬼神蛇尚且能够一笑泯恩仇，他们两个这样有着十几年交情的朋友却做不到。

顾砚书扯了扯嘴角，向周知康道了别，看了一眼里间正在换鞋的周亦棋，慢吞吞转身上楼去了。每次跟她吵架，难受的都是他，每次放弃抵抗先缴械投降的，还是他，顾砚书曾经看到过一句话，比较在意的那个人，一定是输家。过去他很不屑，但是却不由自主地将这句狗血的话记住了许多年。

他一直觉得周亦棋笨，脑子不好使，长得不是顶漂亮，还有点小任性。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却很喜欢，没有原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他不喜欢别的男生盯着她看，不喜欢别的男生对她评头论足，更不喜欢她小心翼翼地朝别人靠拢。那时处在青春期的男孩开始对女孩子的身体感兴趣，从前相熟的男同学偷偷从杂志报刊亭买来了封面是成**模特的杂志，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看，时不时蹦出几句下流的话。他也因为好奇凑上去看过几眼。都是金发碧眼的女郎，衣裳穿得一个赛一个的少，胸部、臀部和腰部有着冲击人视觉的曲线，他仅仅瞥了几眼，就有些面红耳赤。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有些难以启齿的梦，在梦里，她也穿成杂志上的模特那样，跟他躺在一起，只是当他脱去她衣服的瞬间，梦就醒了，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样子。梦醒以后，他躺在床上，有些口干舌燥，身体还散发着梦里面的那种热度。他先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做了这么一个无耻的梦？接下去便是懊恼，如果能晚一秒钟醒......

自从那天晚上那个梦以后，接着的几天，他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胸前的小鼓包看，他知道这样很下流，但就是控制不住。

珍藏在心底那么久的人，怎么忍心冷落她许久？即便是下定决心不再理睬她，可还是禁不住心里那道声音的诱惑，那声音在心里说：去吧，去跟她说话吧，她很难过，你也很难过，不是吗？

周知康这阵子单位工作特别忙，没法调休，陈静倒是有好几天休假，但苦于丈夫四体不勤，糖盐不分，只得认命地留下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况且顾礼平这些年身子大不如前，也不爱四处折腾，不留个人照应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所以最后去三亚的人，左不过顾家父子和周亦棋。

当飞机降落在凤凰机场的时候，周亦棋才知道，这不是一次家庭旅行。顾启丰公司最近准备接手一个大项目，具体事宜目前还在洽谈之中，其中涉及多方合作伙伴，乃至竞争对手。其间有人提议来三亚旅行，口口声声说着暂时抛开合同，不管项目。大家明面上附和，其实心知肚明，商场上的规则，不管说的多好听，不管胜算有多大，只要合同还没敲定下来，一切都是未知数，这场“放松”的旅行背后，不知道还会滋生出多大的变数。

虽说此行的确是以拿下合同为主，但也有不少人携妻带女，要是有人只身前往，倒显得目的直接，野心勃勃了。说到底，顾砚书跟周亦棋只能算是个陪衬。

刚下飞机，顾启丰已经跟一个穿着比较休闲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成功“会晤”了，两人谈吐举止均很得体，但都是些场面话。她百无聊赖地站在顾叔叔身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顾砚书则是远远地站在后面，单手放在裤子口袋里，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顾启丰跟那人聊了几分钟，才想起来让两个孩子向他问好，周亦棋甜甜地说了声：“叔叔好”，而顾砚书只是冲这边匆匆点了一下头，并不上前，周亦棋知道他一贯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这一刻却有些怀疑他是因为不想跟她站在一起才不上前。

这时从后面走过来了一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女人，脸蛋保养得很好，让人猜不出她的年纪，但是她腰上的一圈赘肉却出卖了她，据此周亦棋猜测，她的年龄应该在四十岁上下。跟顾叔叔聊天的那人看见她以后忙冲她招手，示意她到这边来，待她走进以后，周亦棋才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耳机的金发少年，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他们跟那个叔叔应该是一家人。

那个少年金毛在那个时髦中年妇女身后站定，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周亦棋身上，吹了个响亮而又悠长的口哨。

周亦棋一愣，紧接着就是生气，这人轻佻而又嚣张的样子让她觉得很恶心，她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之后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在场的三个大人寒暄着，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的举动，更别说斥责他，只是那个时髦的中年妇女在听到那声口哨之后，小声提醒他在公共场合注意一点。只有站在斜后方的顾砚书不可察觉地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