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萧明漪带着凌霄回到了谢家。
回到谢家,她就发现,谢家的气氛有一些不对。
昨日没有同她一道回到萧家的侍女丁香迎了上来,对她道:“大娘子,昨日胥小姐回来后似乎是被老夫人发现了什么,老夫人叫了主君商量,主君没有答应。这些事儿都是在胥小姐房中,我们做奴婢的也不大好到她那头去探查。既是主君拒绝了,若是老夫人问了您,您心里也有个底儿。”
萧明漪点点头:“我省得的。”
而萧明漪一到家,谢母刚雇了不久的侍女喜莲便跑到谢母房里,向谢母汇报说大娘子已经回了。
谢母一拽谢胥:“你嫂子回了,咱们便将这事儿同她说道说道。亲上加亲的事情,多好!你阿兄到底为什么要拒绝?我们阿胥多好的一个姑娘,嫁给谁都是谁的福气!”
谢胥面子上已经红了个彻底,不是因为女儿的娇羞,而是因为羞耻和难堪。
少女怀春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但这些心思往往都是埋在心里的,哪有被拿到明面上来的?
更何况昨日,母亲直接将这样的事情摆到兄长面前,兄长想也不想便直接拒绝了,这已经够难看的了,嫂嫂与兄长必定是同心的,兄长都拒绝了,嫂嫂又怎么可能会应允?
母亲却还要把这样的事情拿到人家面前,兄长好歹还是自家人,嫂嫂却不算是,丢人丢到人家面前,这让自己以后如何再与嫂嫂相见?所以谢胥并不想跟着母亲一起去见萧明漪。
但她怎么能拗得过自己的母亲?所以她还是被李氏一路拽到了萧明漪的面前。
“明漪啊,昨日你妹妹及笄,我们也去了,你妹妹那个未婚夫听说是什么徐家的郎君?长的可真是很俊俏,必定也是一段好姻缘。”
萧明漪虽然不想与李氏多啰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人都坐在自己院子里了,所以她还是与李氏客气了一番:“多谢婆母祝愿。”
李氏的客气从来装不了太久,她的目的也没两句便暴露了出来:“你瞧瞧,我们阿胥与你家九娘是差不多年纪的,九娘已经订了亲了,我们阿胥呀也得抓抓紧啦。”
萧明漪听出来了,李氏是想让自己为谢胥找个郎君。
这事儿她在还未出嫁的时候就听阿娘说过,李氏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非得要贴着萧家,她也知道,有萧家介绍,谢胥能嫁得更好些。
那时候被小九儿把这事情给叉过去了,没成想那李氏竟在这儿等着自己。
“阿胥还小呢,明年才及笄,这事儿原也不必着急。”
“怎的不着急?你家九娘不是没及笄便订下婚事了么?”
谢胥能看得出来,自己这位嫂嫂似乎并不是太想接母亲的话,但是母亲仍旧步步相逼,吃相难看。
所以她拽了拽母亲的袖子,可是李氏哪能听她的?
“婆母,小九儿与徐家郎君的婚事,是春日宴上圣人与太妃娘娘钦赐的,自然不同。若咱们阿胥想要早些订亲,不如等明年的春日宴,再请太妃娘娘赐婚,那也是十分荣耀的事情呢。”
这话说的已经很不客气了,哪有女郎急着要订亲的?已经是很明显的推脱了,但李氏却仍旧没能理解萧明漪的意思。
谢胥被李氏气的,脸已经与关公差不多红了。
“那不得等到明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中间万一生变了呢?”李氏仍然是个咋咋唬唬的样子。
萧明漪听李氏这么说,似乎是已经有中意的人了?
她心里觉得,谢胥倒是个好的,若是对象合适,其实萧明漪还是愿意为谢胥做这个亲的。
所以萧明漪道:“生变?婆母是为阿胥找好郎君了么?”
李氏就等着萧明漪这句话呢,于是她立马道:“害,也不算是找好。我瞧着你兄长是个好的,咱们亲上加亲,这多好!”
萧明漪听了,之前那些许愿意为谢胥做亲的心思半点不剩,她只觉得可笑。
兄长是什么身份?是萧国公府的继承人,是先帝嫡系的血脉,谢家是什么样的家底儿,便想要做这样的亲事?
且不说兄长对谢胥没有半分心思,就算兄长有意于谢胥,都要费许多功夫。李氏这嘴儿一开,便想要做这样的亲事,真是可笑。
见萧明漪一时没有开口作答,李氏便有些不高兴了。
这些日子,萧明漪对她算是毕恭毕敬,她完全就将萧明漪当作是一个温顺听话的儿媳,是可以随意搓磨的。她提出这样的婚事,萧明漪就应当十分开心的应下,如今什么话都不说,是什么意思?
再说,也是昨日她瞧见阿胥看那萧国公世子的表情是怀了春的模样,不然她还不一定想要这样的女婿呢。
昨日已在儿子面前碰了壁,今日在儿媳面前,李氏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坠了这个面儿。
“怎么,明漪觉得不合适么?”李氏露出不满。
萧明漪心里想,自然是不合适的,谢胥就算再不错,终究是个寒门出身的小娘子,世家大族的习惯规矩一窍不通。自己已经嫁进了这样的寒门,晓得与他们相处之间会有多少隔阂,怎么可能再为兄长做这样一场亲事?
更何况,兄长的妻子会是萧国公府的世子妃,未来还会是萧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是要掌管萧国公府整个后宅的,谢胥怎么能做得好?这样的婚事,是要叫兄长被人戳着脊梁骨的。
更何况,兄长已有意于阿泌表妹,若不是近来喜事儿堆叠,皇帝的赐婚圣旨早该来了,***与谢胥结亲的可能?
于是萧明漪叹了口气:“婆母,这并非是我能决定的事儿,兄长的婚事,圣人早已有了安排,这不是我们能更改的。”
“怎么?皇帝老爷还能管到你哥哥的婚事上?你若是不想做这个亲事便罢了,何必要拿这样的谎话来诓我!”李氏可不听萧明漪讲道理,她只知道,她在儿子那儿吃了闭门羹,在儿媳面前也没能逞她作为婆婆的威风。
萧明漪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李氏这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
“婆母,正如您想的亲上加亲,圣人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早就想让庆安公主嫁进我们萧国公府了,我们又如何能与圣人对着干呢?”萧明漪克制着自己,仍旧是心平气和的对李氏道。
李氏被这话一堵,可她就算再蠢也知道与圣人对着干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于是她就算再不甘心,也还是闭上了嘴。
而坐在一旁的谢胥,本来因为羞愤而红了脸,听到萧明漪的话之后,脸瞬间便煞白煞白的。
原来他已然有了要娶的小娘子了啊。
谢胥是恋慕萧映淮的。所有人都以为,在萧国公府,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其实不是的。
他们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两年前的丰州。
那个时候,哥哥从了军,家里没有男丁,只有谢胥与李氏两人在家,难免就会遭人欺负。
时不时的名目繁多的税收,时不时的言语调戏,这些都让谢胥恐惧却不知所措。
她那个时候还小,只能看着母亲被人欺负,钱交不上,有的小吏便要打,言语调戏若是被气的说不出话,只会遭到更多的戏弄。
李氏也是在那个时候,从一个尚算温顺的妇人,变成了今日这样的泼辣老妇的。
谢胥记得自己年幼时,在家还在豫州的时候,母亲是很温柔的,在春日里也是要折花来打扮自己的。那个时候,自己也是有着世上最幸福的家庭的。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她记得母亲第一次发怒,是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带着兄长来到家里的时候。
那时,父亲刚刚去世,母亲因着伤心,差点儿哭坏了双眼,但那个很花枝招展的女子带着兄长来到家里之后,母亲便再不伤心了,一滴泪都再不愿意为父亲流了。
她后来听母亲说过,她一直以为父亲心中只有她一个,即使她没能生下男丁,父亲仍然没有纳妾,只愿意守着她,哪曾想,父亲是早就在外头有了个儿子了,所以并不在意她能不能再生下个儿子了。
母亲也曾怀疑过那孩子是否真是父亲的儿子,可是那女子手中有着父亲的贴身玉佩,那孩子一日日的长开,五官愈发的像父亲,她才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丈夫留下的孩子。而谢胥自己也从此就有了一个兄长。
兄长来到家里之后,有无数的人都对他评头论足,说他是野种,说谢家日后要被一个窑姐儿的儿子给继承了,话是能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母亲就算嘴上说着讨厌兄长,但最后还是为了兄长,将家搬到了丰州,只因为她不想再让兄长听着那些话了,恰好丰州又没有一个认识他们的人。
谢家虽不是什么大族,但家境并不算差,父亲在的时候,温饱是不必担心的,可母亲带着自己与兄长到了丰州之后,因着要置办房子等等,本就不丰厚的积蓄很快就挥霍一空。
母亲本也算是深宅妇人,哪里懂什么生财之道,所以母亲后来就靠采摘当地的洛神花,做成茶叶,以此来供养自己与兄长。
孤儿寡母的,自然深受欺负,还好那个时候,兄长已经是个少年,所以那些泼皮们还是会顾忌着些的,后来兄长从了军,那些人便肆无忌惮。
所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母亲变的极为泼辣,有来收不合理税收的,母亲就说自家是有从军男丁的,若是小吏们非要收,那便到县太爷面前说道说道,到底是这些小吏的话重要,还是国家规定的法律重要。
母亲虽不怎么识字,但却知道若是家中有军人,是不必交税收的。
若是有人想要来调戏她,母亲一定会立马啐回去,骂他个狗血淋头,叫他再不敢轻薄于她。
母亲为着他们兄妹,实在付出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