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三步……
摸索中,汪敏被狠命的推了一下,方重言不耐烦的骂道:“快走!”
一百零八,一百零九,一百一十……
终于到了平地了,汪敏忍不住感叹了一下——整整一百一十一层台阶啊,真的是好高好高啊!真要是被从这里扔下去,恐怕会连全尸都没有吧?
手被硬牵着交到了尚铭的手中,即使闭着眼睛,汪敏也依然能想象得出他脸上那永远像是假面具一样的阴险笑容。仅是挣了一下,汪敏就很识时务的放弃挣扎,微笑道:“尚公公,是我义父来了吗?”
“呵呵,呵呵呵。”发现汪敏的视力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尚铭小小的得意了一番:“你义父就在城下呢,你们父女两个需要打个招呼吗?”
打招呼?
有这个必要吗?打不打招呼,他们之间处于冰点以下的父女感情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太子怎么样?”很好,今天居然是大风的天气——不知道当她闭着眼睛飞身而下的时候,会不会衣炔飘飘的犹如仙女一般呢?
眉头一皱,尚铭顾忌的看了一下左右人的脸色,这才阴着脸回答道:“太子乃是真龙在世,自然会得到苍天庇佑……”要不是现在汪敏就是他的武器他的盾牌,他会直接撕了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贱人——要知道太子受伤垂危那可是对他极其大大不利的消息,极有可能引起他内部的军心动摇,他可是一直很小心的封锁消息到现在。可就是这个贱人,居然在这么个紧张的场合,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大喊大叫起来。
怎么了,尚铭你也会害怕吗?还是,你根本就担不起太子伤成这样的责任?“苍天庇佑?督主大人难道不应该先请苍天保佑久病宫中的陛下吗?”真要是有苍天庇佑一说,景泰帝又怎么会突然暴毙?
“你——”尚铭就是有再好的修养此时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他下命令道:“来人,来人,现在就把她压上城头!只要汪直一天不退兵,杂家那把她挂在那里日晒雨淋直到变成人干!”
呵呵,人干啊……
真是好没创意的威胁啊!尚铭你也不好好想想,现在宫里与外部的联系都被汪直给切断了,太子伤的这么重你想立刻扶他登基那是不可能的——是她被太阳晒成人干快,还是你们被汪直困得弹尽粮绝的快?
你可别忘记了,那些混吃等死的废物臣子们别的不内行,见风使陀墙倒众人推的本事那可是人中翘首啊!
双手被人强按在墙上,粗糙的绳子刺痛了她的手腕,她知道这已经是她目前最好的结局了——挂在城墙,起码能保证汪直跟尚铭都暂时都不会杀她,起码能保证,她还有时间,她还会有机会……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城楼下尖细的喊叫,声音是那么的迫切跟担忧,可对她来说,这简直就是催命符!
“敏儿,敏儿你怎么样了?尚铭那么老畜生他——他有没有为难你?”声声催命,几乎断绝了她一切的后路,像是魔音一样呼之不去:“敏儿,回答义父啊,你到底怎样了,义父真的很担心你……”
汪直,你的心到底有多么阴暗,才会让你狠毒如斯?
她最后一个可以用来缓冲的机会啊,就这么被你这一声声假意的关心给断送了!
愤恨之下,她挥舞着被绑住的双手,挣脱牵制趴在城楼之上,喊出的,却是同样假惺惺的关心:“义父,你在哪,你在哪?不要管敏儿,敏儿不怕死,尚铭他想谋害你,你快跑,你快跑啊!”
她知道,你会站在城楼之下,只不过是为了麻痹尚铭。就算她看不见了,她也依然能肯定现在随你站在这城楼之下的,绝不会是你手下的主力——都是老弱病残,都是幌子!
可是,将算是幌子,可是可以替她挡一阵的幌子,就算是会称了汪直的心如了汪直意她也无法拒绝。
汪直极力眺望,直到看到汪敏紧闭的双眼,他吃了一惊:“敏儿,你的眼睛……”没用了吗?总算是精心培育的一块好料,他原本还打算在不破坏自己计划的情况下,能救就救上一救她呢!
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瞎与不瞎,你会因此而流一滴哪怕是鳄鱼的眼泪?不,你不会,你顶多只会可惜了那么多年来对她的栽培!
捂住眼睛,汪敏感到一阵阵心寒——如果,如果这一次她一不小心真的被尚铭所废,只怕就算她侥幸逃脱尚铭的毒手,汪直也绝对不会留一个没用的人在这个世上的!
心一阵阵发寒,可是心寒也救不了现在处境危险的她,她必须立刻纠正刚才汪直所得到的结论,她必须证明自己是对汪直有用的存在,否则——
“义父,不要管我,我没事,我的眼睛只是暂时看不见而已,您快走,快走啊!”被压在这整个紫禁城最高的所在,汪敏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是看不见的——因为看不见,所以她还不会很害怕;因为不是很害怕,她才还可以用力气去思考,去为自己争取一线曙光!
握紧拳,她声嘶力竭的骂道:“尚铭,看到了吗?我义父已经带兵来救我了,你杀我啊,你倒是杀我啊!”迎着风,她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城楼下蓄势待发的杀气。呵呵,估计这整个守城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杀气不仅仅是冲着尚铭的人去的,这杀气是针对城楼上所有的人也包括她的!“义父,您不用管我,让他杀——女儿与其在这厮手上受辱,不如跟他一起葬身在这里!”
一双大手按住她的脑袋死命的压在城墙上:“你住口!”下巴被勾起,长长的指甲让她的眼睛反射性的刺痛了起来。尚铭拉开方重言,捏住了她的下巴:“跟你义父说,现在就退兵永不再踏进京师一步,否则——”
猛地拽起她的头发将她拖至城楼的另一头,滚滚的烟气熏得她一阵咳嗽,尚铭得意的嘿了一声,示威似地俯视城楼下的千军万马:“否则,杂家都当着你义父的面活烹了你,让待会进宫的士兵们人人都能尝上一口用你做出来的热汤!”
好狠啊,竟然想活煮了她,果然像是一个太监能使出来的手段!
滚滚的热气扑腾在汪敏的脸上,让她肿起的面颊火辣辣的疼,与疼痛一起到来的,是她心中从未有过的倔强——她决不能被尚铭拿去作威胁,她不能让城楼底下的汪直这么快就没戏可唱。虽然很不甘心,但她必须替汪直去争取偷袭皇城的时间——只有汪直偷袭成功,他在毫无损失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会顾虑她的性命;也只有偷袭成功,在尚铭六神无主之下她才有可以逃脱的可能!
眼泪一滴一滴,滴在身下翻滚的开水里,汪敏咬咬牙,决定进行她这一生最最无把握的赌注。闭上眼,她声嘶力竭的大喊道:“义父,女儿不孝,女儿看来是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偏过头,她恶狠狠的对上尚铭:“女儿只求您可以为女儿报仇!尚铭,我义父破门之时,就是被千刀万剐之日,我义父会让你死的比我惨一千倍一万倍!”
有个讨论犯罪心理学的书里写的好,它说所有人的犯罪根源都是因为胆怯,极度的胆怯。那些凶残的,暴虐的人,最没人性的人却往往也是最最胆小,最最害怕会被别人伤害的人。因为,她决定用命去跟尚铭赌一把——因为极度的胆怯,他甚至没有办法去面对景泰帝的死亡;因为极度的胆怯,他甚至想到了这么残忍的方法来胁迫汪直——这样懦弱的人,她赌他没胆子当着汪直的面就这么活烹了她!
“你找死!”话虽这么说,她却又被猛力的给拽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人!”
她赌赢了,她居然赌赢了……
城楼下,汪直似乎也有所触动,他用他那尖细的声音大喊道:“敏儿,你别怕,你要是有个万一义父一定饶不了那个老东西,我汪直对天发誓!”
她要你的发誓有个什么用?
你也说了,前提是她要有个万一——她要是真有个万一的话,你的这些誓言对她来说还有意义吗?
泪水滚滚而下,汪敏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已经战栗的都快失去知觉,巨大的紧张过后,她的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巨大的耳鸣声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是有一把电锯在来回割锯一样。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每呼吸一口气她的肺都会隐隐的抽痛——她,就要到极限了,数次的折腾,已经让这不中用的身体,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尚公公,我可能已经等不到你送我上西天了……”可是这一次,她真的是又赢了一局,她这算是惨胜吗?
“你少给杂家装死!”尚铭不耐烦的踢了踢汪敏,可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接一阵更为急促的喘气声:“喂,喂,汪小姐,汪——”
突然,他暴跳起来,“来人,快来人,快救人,快去叫太医救人,可千万别让她在这个节骨眼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