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宋玉此刻身处的地方是大片草原,绿幽幽的小草几乎与地面同高。风一吹,从不高的草尖吹过从地面拂过便不停发出“簌簌”之声,在这空旷的草原之上格外悦耳。
视野的尽头是一条溪流,溪水自西向东而流,想是这片草原西岸定是一座高而巍耸的高山。虽隔太远看不清远处那条溪流,但从清冽的水声清香的气息来看,必然清而澈甘而甜,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掌中尝上一尝。
青林视线从这大片草原上环绕而过,一抹身影突兀的出现在她眼前。
娇小的身子在溪流前蹲下身,顺过手中的水壶在水中一撩。那小小的身子将盛满水的水壶拎起,满满的清水从壶口溢出再次流入溪中。
拧紧壶盖将盛满清水的水壶在手中晃了晃,脸上露出施施然可爱的笑。那孩子将水壶抱在怀中似乎甚为满意,在落日的余晖下迈着细碎的小步子向远处那望不到尽头的草原另一端走去。
待她走出很远,青林忽的想起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这孩子。她在脑海中搜索所有有关这孩子的记忆,却像是卡了壳断了线般无论她怎样回忆都搜索不出半点有关她的记忆。
“那蟠螭灯上出现的孩子。”宋玉看着远去的那孩子,低声道。
“那孩子,是我们在蒿草地里,那蟠螭灯上看到的。”在平原风的吹拂下,他暮然抬起嘴角,原本在看到那孩子而沉思的脸,瞬间又恢复了那不羁的笑容。
蟠螭灯……
她想起来了,那孩子,的确是出现在那蟠螭灯上的那个女孩。
如此说来,他们并不是瞬移了,而是进入了那黑衣人的过去……
他们如今,在他的回忆里。
青林瞬间明白了。
那女孩,便是对那黑衣人最重要的人,也或许可以说是遗憾。
他将他们带进了他的记忆中,进入了那由暗流而形成的蟠螭灯中。
旷野的青色草原上,他在淡红色的霞光下衣袂飘飘墨发飞扬,嘴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
回过神来青林立即向那女孩消失的方向追去。他们既然被带到了这里,自然要弄清楚为何会被带进来,又该怎样出去。
宋玉站在她身后于清风下抬手轻掸去衣袍上淡淡的灰尘,于弹指一挥间将周身景致尽数览进眼底。
他们非但身处大宋之外,此时他们所处的地段,也并非四洲大陆上的任何一块土地。
这股将他们带到这里的空中突现的气流,倒是有趣的很。
他们随那女孩到了一个狭小偏僻的村庄,村中所有房屋都用奇形怪状的石块堆砌而成,用一捆捆干黄的稻草扎成的稻草屋顶歪歪倚倚的斜搭在屋顶之上,风从屋顶吹过将一撮撮稻草根部在风中掀起“簌簌”响,虫蛀的碎纸窗户被远风吹起在村子里的小道上发出“嘶嘶”的不绝于耳的清脆碎纸声。麻布门帘从门框上方垂帘而下直落在灰白的地面之上在空中轻摆晃荡着。
这一排排的房屋后,是连绵不绝高耸入云的座座山峰。他们在那大片草原上所看见的溪流源头,便生于这村子后的这连绵的山峰之上。
村子虽然破败,间间屋子里却洋溢着一股即使再富裕也无法替代的温暖氛围。
一团团冒着白雾的白烟从稻草搭成的屋顶上的烟囱里缓缓溢出。
村子虽小,却是世外桃源。
那女孩在山脚下的的一间小草屋前放下水壶蹲下小小的身子扛着高出自己甚多的锄头,在门前的田地里麻利的翻着土。
将锄头放在身旁的空地上,她蹲着身子刨开泥土从中拨出绿色叶子的青菜,装了满满一簸箕提在肤白葱玉的小手上,带着灿烂如虹的笑容进了屋子。
“小游子,你又偷跑出来玩,李伯伯知道么?”她一进屋子便头也不回的看也不看在那“吱呀”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却一尘不染的破旧木桌上,双肘撑桌,双掌捧脸坐着呆呆凝望着她的那个小公子。
桌前坐着的那男孩锦衣锻服肤如凝脂,一看便知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他双掌捧颊呆呆的望着在灶火前生火烧食的女孩,眸中流光溢彩。
“我偷偷溜出来的,父亲不知道。”
“小心李伯伯又让你跪祠堂。”
坐在桌前做捧颊状的小公子“噗嗤”一声笑了。荧荧火光下她回头嘟嘴学着李伯伯对他做着训斥状,颊边那一抹碳黑,下颔一点鼻头处一点,樱红的圆唇两边也有灰黑的碳黑从唇边两角大咧咧的延伸出去,活脱脱形成了一个三瓣嘴。
清风下青**头看向身边的宋玉,正要开口他却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
落日的余晖浅淡,他的眼眸深处黑的深邃,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便是那杀手。”
他说的正是那个坐在眼前那间草屋里,穿着锦衣锻服凝视着眼前烧着柴火的小姑娘笑得无拘无束的小公子。
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两人,便是这整场梦境的当事者。
而他们,被牵扯到了这场梦中。
他想,也许是她脸颊上那半朵燃烧的血蝶与她身上的红铃将他们带入了这场梦境。
在这场回忆中,他与她都是虚构的,因他们本来就是这场故事中多出来的存在。唯有这故事中原原本本存在的才是真实的。
所以青林与他能看见他们,而这故事中的人,却看不见他们。
但他们却能对这梦境中的一切都感同生身受。他们能感受到微风拂过肩头的微微凉意,能感受到上空烈日的炎炎热温,还能感受到从这小小的草屋里流出的火光下的温暖的余热。
他们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但他们能真实地感受到这个世界里所发生的一切。
综上所有,这场回忆最重要的缔造者,也是这场回忆的主人公。
李游。
李游悬在空中的双腿借力向后一踢便跃下了摇摇欲坠的长木椅。他撩起袖袍从袖中掏出一方精致的由锦缎针织成的手帕,手帕的边边右脚是用金蚕丝绣成的一个“游”字。
他捏着手帕一脚在她面前蹲下向她脸颊轻轻擦去,无奈道,“烧个灶火都能弄得满脸炭灰,活生生一个小花猫。”
她安静的坐在地上等他将她脸上的炭灰擦尽,窗口吹进的风使得灶孔中的火苗晃了晃,灰白的烟随风吹进了眼睛。
抬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眼角又多出一块灰黑色。她瞪着清澈明亮的水眸看向他,噗的一下傻傻的笑了。
“傻圆圆,这下更黑了。”
左手食指从拇指下弹出,食指“嗒”的一声便弹上了她的额头。
屋外,山体遮住了落日余下的半圆而留下的浅红余晖,映上屋内荧荧闪耀的火光使房内镀上一层金红色的银线。
樱圆捂着被他弹过的地方,双眸一眨不眨的凝着他“咯咯”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