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当墨亦城赶来出云殿告诉她赐婚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她听着墨亦城的话,再也顾不得跟墨凌枫赌气,一口气跑到蓝玉殿外,想要亲口问他一句,却被殿外的宫人拦住,告知豫王殿下不在殿内。
安醉墨认定了墨凌枫不愿见自己故意为之,于是她转头走到殿门外的广场上,在皑皑的白雪中一直站着,等墨凌枫自己出来见她。
谁知,这一夜,墨凌枫真的不在蓝玉殿。而这一夜,安醉墨的心同着这漫天的白雪一般,仿佛被扯成了一片一片……
墨凌枫为什么没有回来?他去了哪里?他跟赵婕在一起吗?他们……
当清晨墨凌枫从宫外回来的时候,安醉墨已经在大雪中站了整整一夜,当她等了一夜的那个黑色身影终于出现在白雪皑皑之中的时候,她快步冲了过去,可是她跑了几步,忽然又停住了。
墨凌枫的身后,竟然是一个红衣少女,那少女双手环保在墨凌枫的腰上,头微微靠在他的背上,墨凌枫似正转过头跟她低声说着什么。
墨凌枫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的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丝惊讶,却立刻被从容淡定所取代。
她冲了上去,一把拽住墨凌枫的缰绳,双眼定定的看着他。
“你要娶她?”安醉墨的脸上一扫一夜的颓靡,双眼忽然晶亮的让人恐惧,墨凌枫骑在马上却不看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撒着,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赵婕见状却下了马,上前来拉安醉墨,“郡主……”她仿佛要上前劝慰什么。
安醉墨反手一巴掌就拍打在她脸上。“滚开!”安醉墨冲她大声吼道,由于用力过猛,赵婕还立在那里,安醉墨自己却反而一个踉跄狼狈倒在了雪中。
赵婕的脸上立刻扩散出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却飞快的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眼角轻轻瞟过墨凌枫的方向,一瞬间眼泪就委屈的流淌而出。
墨凌枫静静的看着她,从头到尾并没有看赵婕一眼。“韩王告诉你的?”好半天,他才淡淡吐出几个字。
安醉墨笑了,他没有否认,他要娶赵婕,是的,可是他竟然还在质问她,她是怎么知道的?他难道觉得她不应该知道?
她停止了狂笑,轻轻的问出了一句话
“哪一个是真的?”她的表情天真而单纯,仿佛过去无数次她挽着他的手撒娇时候随意的一句话,墨凌枫的眼神却如同打破的深潭一般恍惚晃动了一下。
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问他,那个在清风殿漫天的温暖中说会娶她的诺言,和眼前即将迎娶赵婕的诺言。
哪一个才是真的?
墨凌枫僵硬的身体一动不动笔直的立着,他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
安醉墨等了片刻,她似乎还在期望着他会说些什么,可是,他最终一句话一个表情,都没有给她,她眼底的烛火从期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犹如彻底熄灭的烛火,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她终于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一把甩开手中缰绳,逃也似地奔出了蓝玉殿。
大学纷纷扬扬的还在下着,墨凌枫黑色的身影掩埋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之中。
建昌二十七年,大雪
那一日之后,纷纷扬扬的大雪竟然一直没有停过,这样的大雪,对于北国来说,都是极其罕见的,豫王对出云殿下了禁足令,并派重兵把守,所有人均不得出入,甚至包括医官。
安醉墨病了,这病却有些蹊跷,起初是咳嗽,然后是低烧,低烧了十几天慢慢见好,可是接着却是身体乏力,思绪也浑浑噩噩,一日比一日混沌,直至那一日她偶然听见宫人窃窃私语议论北汉太子大婚,竟然直直栽倒在出云殿的台阶之下,之后便一直迷迷糊糊昏睡不醒。
迷糊之中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遣清浅去找墨凌峰,想要见他,可是出云殿被封锁,清浅根本出不去,她索性从床榻上挣扎着起来,到出云殿门口大闹,可是无论她怎么闹怎么吵,守卫的士兵仿佛根本无动于衷。
她支撑着几近崩溃的身体给墨凌峰写信,信件虽然传递了出去,可是一连等了数日,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应,她并不放弃,一封接着一封的写,甚至给墨亦城写,给辰阳写,给小郡王爷给莘城公主益城公主,给所有可能为她传递消息的人写,可是,居然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她这才意识到,这一回,她真正是彻彻底底被软禁了。
她的骄傲慢慢转变为妥协,妥协慢慢转变为退让,退让慢慢滋生出希望,最终却从希望沉入到无尽的绝望,她没有想过,他竟然这样无情,如果他当面拒绝她或者亲口说明白一切,也许她会彻底的死心,可是他宁可让她这样煎熬着,也不愿意给她只言片语的解释。
这算什么?喜欢的时候可以捧在手心,遇到更喜欢更有利用价值的,就毫不犹豫果断扔掉,彻底决裂到连面都不愿意见?病痛和精神的双重打击让她近乎支撑不下去。
忽然,有一日清晨,当她从浑浑噩噩中惊醒,发现床边赫然多了一个锦盒,她瞬间反应过来那一定是墨凌峰的回应,几近颤抖着双手打开,却看见里面只是躺着一个白色剑穗,那剑穗上已经有些褪色,可是上面却歪歪扭扭打着十几个花节,安醉墨一下就哭了出来。
她当然认得,那个剑穗,正是当初她亲手打来送给墨亦城的,墨凌峰依然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这不过是墨亦城想方设法传递给她的消息罢了,墨亦城是想告诉她,他还在惦记着她?
她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是该伤心于墨凌峰的无情,还是该庆幸于墨亦城的牵挂?她轻轻拿起那个剑穗,满脸的眼泪中却绽放出浅浅的一个笑容,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牵挂着她,还没有抛弃她。
安醉墨依旧沉浸在浑浑噩噩之中,病越来越严重,自那日从蓝玉殿搬出后,随行的侍从本就只有几人,加之搬迁匆忙,很多器具摆设都未来得及安置,偌大个出云殿,竟然空荡得能听得见回音。
夜半时分,她忽然醒来,昏昏沉沉的在床上呻吟,只觉得口中燥涸如同火烧,梦中想要多次倒水,均是未及嘴边便忽然醒来,紧接着又是极度难耐的干渴,又是四处找水,反反复复,却怎么都挣扎不起来。
就在她纠结在梦中与现实的时候,忽然有人递上一个温润的水杯,伸手将她扶起,她再也顾不上左右,狼狈的将杯中之水囫囵吞下,却因太过急促反而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那人慌忙伸手在她背上轻拍,同时将水杯直接递到她嘴边,缓缓喂她喝下,一杯水下去,安醉墨还在伸手寻水杯,那人立刻转身又去给她倒了一杯水,却在背对着她的时候,快速从袖中摸出一包药粉倒入茶杯之中,待到转过身来的时候,一切如平常无异。
安醉墨片刻后稍稍清醒过来,月光的辉映下,她勉强看清了来人:“六哥?…”
来人竟是六皇子辰风。
辰风干净白皙的脸上微微有些窘迫“别说话”
“你再睡一会”说着他欲将安醉墨扶着躺下。
安醉墨顺着他躺下,却摇了摇头:“六哥,我睡不着……”
辰风的眉头微皱:“那好,你休息,我陪着你”
“你怎么进来的?”
出云殿被墨凌枫封锁,外间有重兵把守,几乎已经到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步,安醉墨只道墨凌枫为了防她在大婚之日闹事,才将出云殿围得水泄不通。
辰风对她投来安慰一笑:“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安醉墨心下了然,她的这位六哥,自小功夫了得,众多皇子中除了墨凌枫恐怕就数他的武艺最高,这武都皇城若是他想去什么地方,自然是没有人能拦得住。
“我在这里有多久了?”安醉墨问道。
“两个月十三天”辰风答道。
“他准备拿我怎么办?”她的声音冷若冰霜。
辰风看着她,却不知如何回答。
安醉墨见他不答,苦笑道:“我真傻”
“我现在这幅样子,左不过放着我在这里自生自灭罢了”她的声音有些缥缈。
辰风微皱了眉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才袖口藏药的地方,轻声对她道:“你的病很快便会好,至于三哥,也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六哥,你们早就知道对不对?”她紧紧盯着辰风的眼睛。
辰风身体微微一震,眼神飘忽而去,安醉墨心内一片冰凉,果然……
她自嘲的笑了“六哥不必避我,我不怪你们”
“这几日我在出云殿内,一个人清清静静反而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你们都看在眼里,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我围着他缠着他,细细想来,他竟然从未明确表现出过有一丝半点喜欢我。”
“我只道这一生除了他再不能有第二种可能,一心一意想要陪着他,原来这么多年,竟都是我一厢情愿?”她的声音平静却冰冷,仿佛一潭死水般平寂。
辰风微微摇了摇头,他仿佛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戛然而止,他静静的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良久,却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阿墨,也许他有他的难处。”
安醉墨背过身去,再不愿说什么,只是用被子蒙上了脸,低低抽泣。
辰风坐在她身旁,一直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如水的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仿佛定格了时间。
过了不知道多久,辰风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阿墨,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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