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这一行四人来永泰粮铺取粮之时,那位曾招待过的他们的小伙计隔老远就迎了上来。
“二位爷来啦,小店已经将粮食备好,运粮的马匹,马车及车夫一应俱全。就等二位来提货啦!顺便说一句,小人名叫长庚,长短的长,贵庚的庚。”
小伙计笑眯眯的哈着腰,将他们一行人迎到了门口。
阿瑶只觉长庚古里古怪,看着陈子奉时眼睛里闪着星星,对他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逆转。一个粮铺的小伙计还做起了劳什子自我介绍!她压下心里的那抹怪异之感问到。
“长庚小哥,有劳贵店用心,为我叔侄二人备好运粮之物。请问除了尾款,还应当付多少钱?”
长庚一脸讨好的回答。
“小爷,您叫小人长庚便可,别叫小哥折煞我这无名之辈了。家主说了,您如此心系黎民百姓,这运粮之物是借与您个行方便,还请劳烦您用完之后,遣人送还回来便可,不另收钱。小人带您去查看粮食可好?”
阿瑶越看这长庚越觉得奇怪,前几日还好好的有着商人应有的尊严,可今日这是抽了什么风。
“主子,只怕他们看出您和王爷的身份了。”
青冥看着阿瑶有些不明所以的样子便觉得傻得可爱,便弯下腰来贴近她耳语。
阿瑶当然也是有想到这一点的,她只是想不明白他们究竟露出了什么破绽,让这永泰粮铺的家主看出了身份。
她看了看青冥,又看了看陈子奉。后者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稍后再议的眼神。
“那劳烦你了。”她面上不显的对长庚道。
“二位爷这边请!”长庚得令后十分狗腿子的在前面为一行人开路。
长庚带着他们穿过粮铺从后门而出,只见这片宽敞之地上停着整齐的十一辆马车,粮食也已经装好车,每辆马车旁规规矩矩的站立这一位车夫。
等等!
十一辆马车是怎么回事?
一行四人,八只眼睛,齐齐看向狗腿子长庚。
可长庚这个呆傻之人会错了意,只觉得展现他真正实力的时刻到了,他向站的笔直的车夫们使了个眼色。
只见众车夫整齐划一,声音洪亮的道:“二位爷安好!”
阿瑶吓了一跳,在她的视角里,这狗腿子朝着车夫们浮夸的抛了个媚眼,然后这群车夫疯了。
陈桓确实没有被这种情形唬到半分,他不悦的问道:“为何有十一辆马车?难不成我们定的粮食十辆马车装不下?”
“二位爷请听我细细道来。我家家主虽是一介商户,但也希望能为东郡灾区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小店的陈粮已尽数卖于二位,这五车粮食虽少,但是去年秋收时的新粮,也已是小店粮仓存量的一半了。家主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且东郡眼下的并非太平,他老人家如若此时前去,只怕是有去无回。希望二位爷能收下这五车粮食,成全我家家主的拳拳之心。”
长庚见陈桓语气不善,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陈桓与阿瑶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眼神中的疑惑。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之辈,这永泰粮铺此番做态着实让人难以不起疑心。
见二人不说话,长庚若有所指的道:“我们家主是扬州沈蠡,沈家行商已有百年,产业遍布大梁,可惜从未入选过皇商之列。”
闻言阿瑶与陈桓心中的疑云便消散了。自古商人唯利是图,这沈家在看破了他二人的身份后,
殷勤的打点好运粮事宜,又捐五车新粮,果是有事相求。如此,二人便欣然接受了沈家的“好意”。
这一伙四人本是想今日收货之后再去打点运粮事宜的,可这都万事俱备了,当即决定即刻出发。
一辆不起眼的青幔马车缓缓的往东郡濮阳方向行进,马车旁有一个衣着护卫模样的少年郎骑马并行,身后跟着十几辆满载着粮食的车队。
这一路下来都是被水患毁坏的良田和村庄的痕迹,不少流民成群结队的朝北而去。陈桓对阿瑶的善良有些头疼,说好的去白马县施粥镇灾,可这十一车粮食被阿瑶沿途救济饥民,只剩下堪堪三四辆了。
天色渐暗,陈桓当即决定在今夜此地休息。出去打猎的严虎在密林间寻到一座小村庄,一行人又去了农户家里投宿。村里只剩下老弱妇孺,据说成年男子们进城干活儿去了。
乡下人纯粹又热情,纷纷都邀请他们去做客,最后阿瑶他们投宿在独子外出觅活儿,孤苦伶仃一人在家的王婆婆家中。
王婆婆手脚麻利的为他们洗手作羹,青冥见阿瑶毫无皇家架子的和老婆婆一起在厨房内择菜,有些心疼的接过了她手中那把野菜。可阿瑶却是像闲不住一样,又开始忙着淘米。
王婆婆活了大半辈子可谓是阅人无数,早就看出来阿瑶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娃。偷偷地瞧瞧她身旁清秀的少年郎,又悄悄地看看茅屋内坐着的那位爷。
要说门外那位爷是这对小儿女的父亲,却也是年岁有些对不上号,她不禁有些疑惑于这三人的关系。
王婆婆可是个没有弯弯绕绕的直肠子想到啥就说啥,于是大刺刺地就对青冥说。
“小伙子可真有福气,娶了个贤惠的媳妇儿,你爹肯定开心极了。”
她说完还引导着他朝门外那位看去。青冥与陈桓极度尴尬的四目相对后,又默契的各自撇开眼。
青冥阴沉着脸,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是他爹!”
门外那位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可能没听见青冥的话。他有些气急的想斩杀了那放肆无理的阉奴,可接着他又听到阿瑶那满嘴的胡话,却是气急攻心到迈不动腿了。
“青冥你声音小点儿,被少爷听见了可怎么办?咱俩的事情可就黄了!”阿瑶崴了青冥一眼佯装怒嗔。又可怜巴巴的对王婆婆说。
“王婆婆,妾贱名为孟瑶。不瞒您说,妾与青冥自小是两情相悦,可无缘白头到老。门外那位是我们扬州城的玉石富商的长子,纨绔无能,是个喜爱寻花问柳的好色之徒。我爹是少爷名下庄子里的佃农,因交不出租子,这禽兽不如的少爷便将我强抢了去抵租金。我,我,我今年才十二岁,便做了他的第十八个小妾。”
无视了青冥惊讶的表情,阿瑶装模作样的抹了抹泪,在王婆婆同情的目光中又继续说道。
“世人尽知东郡盛产玉石宝器,老爷让少爷来这边打听玉石行情,可少爷却一心想在这水患之灾的东郡发一笔横财。于是买了许多粮食,准备去受灾严重的地方去高价倒卖。
尽管雇了护卫,三十几车粮食却被一路上的悍匪抢去多半,眼下也只剩下几车了,侍卫也只剩下青哥儿和虎哥二人。这东郡灾情如此严重,亦有百姓易子而食之事,这纨绔却发梦般地想着要挣这昧良心的钱财,真真是异想天开!
妾乃蒲柳之姿,也曾被这恶人强占过。幸得青哥儿不离不弃,妾也愿生死相依。妾是段段不想跟着少爷去白马县送死的,决计是要与青哥儿在这途中逃走。可这东郡境内匪患猖獗,也不知哪一带是安全的地界儿?我二人也好躲藏些时日。”
听阿瑶叙述完“苦难”的经历,王婆婆很是心疼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少女,却也是不知怎样才帮助她。
她一个乡间妇道人家,这大半辈子都呆在这个村里,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虽然经历了水患之灾,可真没听过有匪祸横于世间。
心善的王婆婆忙停下手中的活儿,用那双长年做农活儿有些粗糙的手给阿瑶擦着眼泪,小声的安慰到她说:
“孟姑娘你别哭,婆婆我眼下虽然是没个主意,但一定会帮你脱离门外那个衣冠禽兽。我家大郎每日都会回来用晚饭,他在这个村儿里还能说上话。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不如等他回来了帮你和青哥儿想想办法?”
阿瑶回握住王婆婆的手,忍住泪水冲她点头,连连道谢。
“多谢婆婆,多谢婆婆······”
身旁的青冥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听着阿瑶说与他自小两情相悦,明知是胡话,可心里竟然是舒畅得无法言喻。他很是上道的配合着阿瑶的表演,俯身朝王婆婆一礼道。
“多谢婆婆,如王大哥真能助我二人脱身,青冥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的恩情。”
“青哥儿,快起身,莫要折煞老妇。咱们要沉住气,大郎不消戌时便会回来。眼下赶紧把饭食做好,不要让门外那位瞧出端倪。”
王婆婆和蔼可亲的将青冥虚扶而起,又拉过身旁阿瑶的手,将二人的手叠放在一起。
陈桓坐在土房正厅里优雅的喝着乡里粗茶,将厨房内三人的对话听了个真真切切。他细细琢磨着阿瑶话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深意,虽被阿瑶这番胡话气得不轻,可越听到后面就越摸不清她是何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