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十三婶娘。你怎么来了呢?”周氏应了一声,又问道。
“路上碰上了四婶娘,就一路说说闲话儿一路往这边来了。一拐过来看到你院子里这么热闹,还以为出啥事儿了。我说,媳妇儿们都围着看啥呢,不就是种几棵树么,有啥好看的。没事儿了,都快去忙活自个儿的事吧,这天一会又该要下雨了。”十三奶奶语气淡淡的,似乎根本不晓得他们这里为啥这么热闹。
围观的妇人互相看看,她们都心知这王氏可不是那么容易作罢的人,想留下来继续瞧热闹,可十三奶奶都开了这口了,又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一来十三奶奶是长辈,二来她为人和善,在村中的人缘挺好的。再说,还有一个总是板着脸的更长一辈的老太太在呢。那个圆脸的**生媳妇的村妇就朝那个打趣她的村妇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抬腿往外走。其他的村妇也跟着不情愿地挪动了步子。不过她们还没有走远马上就又被吸引回头了。
王氏干咳了两声,沉声道:“十三婶娘,你这是要偏帮老四一家,是吧?我家老头子也是你的侄子哩。你不待见咱们一家,咱们也没啥说的,咱们还是会叫你一声十三婶娘的。可要是你非要硬帮着老四去霸占咱们的旧屋子,我就不能答应了。这也不是你当长辈的应当做的事儿吧?”
王氏很不欢喜看到十三奶奶过来管闲事儿。但她也没怎么把十三奶奶放在眼里,这老婆子以前就帮老四出过头的,还不是让她当面给骂了回去。
十三奶奶不温不火地说道:“老四家用不着人来偏帮。老二媳妇呀,五妹她大伯分家的时候,可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也都是按四兄弟各自的意愿来分的。你们那一房说要自个盖新房子住,那就给你们分了前面的屋地。老大家和老三家说要搬离村里,都不要屋子了,就分得了些银子。这整个老屋就都留给了老四。你自个儿说说,他们兄弟四人是不是都同意了这样子的分法的?喜儿丫头倒是问得好呀,你们得了屋地了都住上新屋子了,怎么还一直霸着这旧东屋呀?”
王氏眼珠子一转,冷笑道:“我今儿个也不怕人家说我不敬长辈啥的,我就只说一句话。十三婶娘,咱们老罗家分家的那会儿,你有在场么?没有吧。你说的这个分法,也就是听十三叔说的吧。可十三叔和咱家老爷子一样,都去了那么久了,死无对证了,那你还不是想咋样说都行了。哼,村里头谁不晓得你们家跟老四家相处的好呢,你说的能让人信服么?”
王氏本来就气十三奶奶在这件事上总帮老四出头,想坏了自个儿的好事,所以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口气也不免尖酸了起来,“哎哟,我说,十三婶娘,你要偏帮老四,为啥不把你自个儿的屋子留给他呢?反正你盼了大半辈子,也没有盼出个儿子来。你早该把自个的屋子留给老四了,说不定老四能念着你的好,到时会给你养老送终咧。还折腾啥的招个外姓人上门来。”
当年罗达胜要迎取周氏进门前,十三奶奶就好心提醒他要把院子圈围起来,弄得像样些。不想被王氏听去了,认为她是在怂恿罗达胜把东屋给要回去。她登时就炸开了,口不择言地说了些非常难听的话儿,说啥十三奶奶倚老卖老,胡说八道,挑唆着小侄子去霸占自家兄弟的屋子,平日里总装着一脸和气的,背地里心肠这么毒,难怪生不出儿子来,以后死了也没人送终(那时还没招到上门女婿)。
没有儿子这一点还真的是十三奶奶的一块心病。当时她就气得说不出话来,又确是因为没有儿子而对夫家心里有愧疚。所以从那之后她也不敢提起过这事了,就是怕这王氏口无遮拦,满嘴恶毒的话儿。
王氏这话一出,场面就安静下来了。这些村妇虽然爱看热闹,但大多数人还是很质朴本分的,像这种骂人家无子送终的缺德的话儿,还真的说不出口来。
十三奶奶立即拉下来对王氏说道:“老二媳妇,我有女儿女婿,孙子孙女,养老送终一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倒是要劝你一下,别净拿这些缺德的话儿来刺人,你都是做奶奶的人了,要给孩子们积点口德。”
王氏旧话重提,也就是想再次打击一下十三奶奶,让她闭嘴别多管闲事的。可是这一次十三奶奶却没有被她的话给唬住了,倒是让王氏呆愣了一下。她并没有想到那是因为十三奶奶早就看开了,不再为没有儿子一事而觉得没有底气。再加上家里都由女儿女婿操持着,孙子孙女也都懂事听话,她现在没啥可操心的了,就只是安心得过她的晚年生活。
围观的人都纷纷点头称十三奶奶说得是,做人说话不能那么缺德,小心都报应到自个的后代去了。王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心里更是怒火中烧,她是怎么也想不到会被十三奶奶反击回头当众落了她的面子的,还暗指她缺德,要小心遭报应。
罗喜儿听出来了,王氏能一直在这里扯皮,也就是咬住了分家的时候她爹年纪小不懂事,十三奶奶又没亲自在场,不清楚分家的过程和细节。她想起了罗志顺说的话。
“十三奶奶。”罗喜儿叫了一声,再问道:“我爷爷分家的时候,自家的兄弟姐妹是不是都要在场的呀?还有没有其他的人在场作证的呢?”
“哎,”十三奶奶先亲切地答应了一声,又略想了想说:“嗯,你三位伯父、大姑和你爹都要在场的。另外在场的还有你十三爷爷,和两位村里的长辈,里正也来了。”
“哦,那是不是说大伯娘,二伯娘,三伯娘她们都没有在场呀?”罗喜儿再次问道。
“嗯,没错。这分家都是男人的事儿,哪有女人啥事呢。你大姑能到场,那是因为她是本家的女儿,要来见证一下的。喜儿,你是想说……?”十三奶奶冲着罗喜儿一笑,慈祥的眼神似乎在说,她晓得了。罗喜儿轻点了下头。
罗喜儿转向王氏,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二伯娘,你当时不也没在场么?你又有啥凭据说爷爷把这东屋留给你们家呢?是二伯父这样跟你说的么?”
王氏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两眼狠狠地瞪着罗喜儿。她没料到事情会变成了这样子的。这十多年来,她就一直霸占着这东屋,当中罗达胜有问过她两次,十三婶娘也帮着他出头过一次,但都给她凶了几句后就没人再也提过这事了。打那以后,她就随便地进出这东屋,前些年还让人来翻新了屋顶的瓦片;这老四一家子可是屁都不放一个,连院子都不敢围起来,也不种上东西。所以她以为今儿个也会像之前那样,自己凶上几句,这老四家的保准也会一声不吭的由着她来的。
但她没想到一向忍声吞气的周氏竟当众反抗她了,还扯出了分家的事儿来,引来了一大帮人来看热闹,十三婶娘来给她撑腰,还有罗喜儿这死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丫头片子说的没错,她的确也没在场,而且家里的老头子也根本没跟她提过要占了这东屋。这是她自个儿自作主张地放了些破旧杂物进去,把门给锁上的,不过老头子也没过问这事罢了。这事儿不能扯老头子进来,他一向好面子,如果弄得要他出面了,她自个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但要她白白地把东屋给让出去,那是没门。还有她这一大清早的这个憋气哦。左思右想,她就豁出去了。
王氏咬咬牙,狠狠地说到:“我是没在场,这没错。老爷子分家的时候,大伯家和三叔家都说他们不住村子里了,就不要屋子了,只要给他们补些银钱,他们之前住着的主屋和西屋就留给老四算了,老爷子同意了。就咱们家是只分得了前面的空屋地。老四当年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一块砖头钱都不用花,分得了这么大的一间老屋。咱们家呢,要请工匠,要先起地基,要买砖瓦,这盖新房子全都是咱家自个掏的银子呢。你们大家来给评评理,为啥就只补给了老大和老三呢?这东屋咱们一家住了那么久,不也应该补些银子的么?那他老四家没银子补给咱们,我把这东屋锁上了,有啥不对的呀?哟,难道要咱们白白地给了老四家了,这才叫合理呀?”
王氏的这一翻说辞,听来也很有道理。人群中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有些人说的确应该补些银子的,有些人说屋地也要银子也要,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呀,有些人说要是不想自个掏钱盖新屋,那为啥不直接就住在东屋不搬了呀。
罗喜儿一开始也觉得王氏的说法有些道理,这个分家法就跟现代的房屋拆迁补偿一个理儿。可又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她们家不晓得的事儿。但是是什么呢,她也不由得拧了拧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