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再次醒来,恍如隔世。
屋里没别人,只有她自己静静地躺着,这位白衣公子想来医术果真了得,她的脸上已经不觉得很痛了,只是麻麻痒痒的,有些许的刺痛。
手仍被束缚着,她坐起来,拉扯了几下,看来是绑得很紧的,虽说这样绑着也是好意,但她实在受不了了。
她想看看她的脸,到底变成什么样了,有多丑,可是怎么也挣不脱那几条绑着她的布条。
无奈,她只好停了下来。
“你醒了啊?”小尼姑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碗药汁,这几天一直都是她来服侍她,喂饭喝药,虽说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但也满伶俐的,也细心温柔,倒不像是个孩子。
“你主子呢?”蓉儿问道,但那难听沙哑的声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尼姑显然也被她吓到了,直愣愣地看着她,好半响才想起她问什么,于是说道,“她带师父去认药了,这两天会离开吧,师父照料你要找鲜药给你敷脸的,所以主人带她去认认。”
“有吃的吗?”她很饿,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她更觉得饿得难受了。
“有的,有的。”小尼姑说着便放下药碗,跑了出去。
最近喂药她已经吃得很快了,只是山里没什么吃的,蓉儿又只能吃流质,所以她经常饿肚子。
不一会,小尼姑拿了几个地瓜和一碗汤进来。
小心地掰了一些放在蓉儿嘴里,蓉儿咀嚼了,只是地瓜干涩,她几乎难以下咽,小尼姑怕她呛到,小心地喂了一点汤水。
蓉儿咳了几下,于是说道,“放开我吧,我自己吃。”
“可是主人说……”小尼姑有些犹豫。
“没关系的,我不挠脸就是了。”蓉儿说道,只是痛痒,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是在长新肉了吧。
“那你可千万别挠哦,主人说你若想脸长好来是绝对不能用手碰的,否则将来想恢复必受切肤之痛。”小尼姑放下碗,解开绑在她手上的布条,然后将碗递给她。
“这是什么?”蓉儿捧着碗,小心地喝了一口,看到碗里倒影,她吓了一跳,她脸上黑乎乎地糊了一层泥膏,只留了鼻眼和嘴巴。
“药啊,主人说这药你要敷上七七四九天才能好的。”小尼姑说道,将手里的地瓜交给她。
蓉儿手有些颤抖地碰了一下,只觉得脸上十分湿滑,叹了口气,接过地瓜,小心地咬着。
“你叫什么名字?”蓉儿问道,总不能一直叫她小尼姑吧?
“我叫怡心。”小姑娘看她吃好了,便将碗收了,说道,“你喝的汤是鹧鸪汤哦,主人亲自去山上打来的,就一只,只给你炖了一锅子,师父一边给你熬汤一边念经哪。”
“真是多谢你的主人和师父了。”蓉儿说道,“真是菩萨心肠。”
“师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怡心笑着说道。”
“主人说让你在这安心养病,那人想要找人,自然会找到这来的。”怡心说道,“她可能者两天就走的呢。”
“这怎么行?我定是要回去的。”蓉儿说道,府里还有事等着她去做哪,受了这般冤屈,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三姨娘连老爷都敢害的话,大夫人和少爷她也会害的,如今她儿子还是洛家的二少爷,若是没了大夫人和大少爷,她才能得了好处。
蓉儿想着,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只是,如今,她的容貌尽毁,嗓子也这般粗噶,回去,只怕也没人认得了。
“怡心,你这有镜子吗?”蓉儿问道,既是尼姑庵,苦修之地,不知道有没有那些平常人家的东西,毕竟出家了,也鲜少和脂粉打交道了吧?
“有的,我去拿。”怡心说道,想必她是想看她的脸了。
蓉儿在她去拿镜子时,小心地揭开脸上的药膏,既然要看,自然是不能只看一脸的药泥的。
怡心取来镜子,是面十分精致的铜镜,想必是老尼姑出家前的物什。
原来,破相是这样的令人恐惧,这样的让人撕心裂肺,啪的一下,她把铜镜狠狠地扔在地上,看着那铜镜四分五裂,彷佛是她的脸,裂成了四瓣。
她甚至还听到倚翠在她耳边大笑,“我看你还美,我看你还怎么魅惑大少爷,我看你还怎么能独占大少爷的心。”
是啊,这样的她再也回不去了,她**地砸着屋里的东西,撕扯着所有能撕扯的布料,好像撕碎她的脸一样,比起脸上灼热的阵阵痛痒,她的心烧得更厉害。
这样的她,再也不能回到洛家庄了,再也不能呆在他身边了,他大概也认不出她来了。
她想大喊,想哭号,可是发不出声音来,连日来的高烧不退,她的嗓子干涸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彷佛,她还听到那夜的雷声,还淋着那夜的滂沱大雨。
她呜咽着,哭得撕心裂肺…………
突然,她的肚子动了动,她如着雷击般地抚上她的肚子,是他的孩子,小小的生命已经有了很强烈的征兆。
对,她还有孩子,他的孩子。
她笑了,静静地她坐在地上,笑了。
怡心惊恐地看着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若她知道看了脸她回这样,她是断然不敢给她镜子的,看她**的样子,怡心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
毕竟是个孩子,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啊?
一道白影掠过来,伸手点了她的穴道,怒喝道,“谁让你把她解开的?”
怡心吓得再度哭起来,老尼姑进了屋里,急忙将怡心抱在怀里,说道,“必是夫人想自己吃食了怡心才解开的。”
白衣公子看了看她,将蓉儿放在床上,用布条绑好,说道,“出去吧,记得要熬足七七四十九日,再过几日再放开她吧,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我要去洛阳几天。”
“是,主人,我一定会将她顾好的。”老尼姑说道,拍了拍怡心,将她带开。
白衣公子看了她许久,方才关了门离开。
洛府这些日子似乎有些冷清,都在四处寻找蓉儿呢,就算回来也只是带信的。
大夫人静静地听着各处的禀报,一直都没有踪迹,他们说蓉儿的脸伤了,可是,谁都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发出去的画像也只是之前洛晚枫摆在书房,许久之前给她画的,让画师临摹了发到各处。
只是,蓉儿的容貌估计也已经变了,他们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这样发出去的画像,几乎没什么作用,找起来也是大海捞针啊!
“大夫人,商行的账目不知道您批了没?”林妈小心地说道,府里一乱,印鉴自然到了大夫人手里,洛府凡是账目都要掌印的过目,盖了印玺才能动用的,洛府的事情自然也是由大夫人管理了,只是大夫人许久没有经手洛家的事情,显得有些力不从新。
叹了口气,大夫人说道,“扶我去议事厅吧,也该去看看了。”
议事厅里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显然都是报了账目上来等着批示的。
洛扬在偌大的红木桌后看到大夫人到来,急忙放下笔迎了过来,“大夫人,您来就好了。”
“洛扬啊!是你在理事啊?”大夫人坐下,看了看四围堆得老高的账册锦帛,问道。
“是,都是些小数目的,大数目还得大夫人盖印才能发出去。”洛扬说道,“不管家不知道啊,虽然平日里也管了府里的大小事,但如今洛家产业全拾缀来了,这才发现,平日里大少爷和蓉儿姑娘可够受累的。但这账册一天下来便把我看得老眼昏花了,别说是否能计算了。”
大夫人心里一紧,脸色有些哀伤起来,尽管亲眼所见,她心里还是想相信蓉儿的,可那一幕怎么也划不去,只怕再从来她也会将她关到柴房去。
只是,如今她是被救了去还是被掳了去,谁都说不清楚,也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原这是二小姐和二姑爷分着理的,如今蓉儿出了事情,他们心急都带了人出去找了,还得劳烦老夫人了。
“嗯,都报来吧,都是些什么事情?”大夫人坐下,将那些报禀的折子拿在手里。
“这是钱庄这几天的账目!”
“这是船厂这些日子的账目,货品,和出期。”
洛扬有些迟疑地说道,“夫人,你看看是不是出了点问题?总觉得好像这段时间的收益不如以往了。”
“大管家,你不知道,那司马一泓自上次求不到蓉 儿,一直在暗地里坑洛家的产业,弄了不少鬼点子挤兑咱们洛家。”洛家钱庄的桐掌柜站出来说道,“咱们这边的许多分号都招了他的嫌,日 日有痞子上面闹,如今收益也不甚好了。”
“对啊,对亏了姑爷派人在道上巡视,还经常关顾,不然这乱子还大。”船厂的伙计阿福也说道,他是来代送账目的,原本船厂归了菊儿理的,如今府里出了事,便回来了,阿福看着有几天便要列会了,所以便带着账目过来了。
“都这么些天了,蓉儿姑娘能不能找回来啊?”有人出声问道。
“你胡说什么?别扰了夫人理帐,蓉儿姑娘吉人天相,自然是能找回来的。”有人呵斥道。
“师爷是去了什么地方啊?若是主子都没在,师爷能出来理理也好啊,怎么让大夫人劳动了。”显然是不清楚府里发生什么事情的人说的。
洛扬扫了他们一眼,咳了几下以示安静,说道,“那司马一泓一直就和大少爷唱反调的,你们得想法子挡着,否则大少爷回来不抽了你们的皮才怪。”
“洛扬……”大夫人出言制止,“往后你们册子交一交大一旁休息好了,不用到厅里站着,大少爷回来了你们在在这等吧。”
“夫人理事不喜欢有人在旁的。”林妈说道。
洛扬见状便将人带了下去,招待用餐,休息了,偌大的议事厅里只有大夫人和林妈以及几个伺候茶水的二等丫鬟。
“你说枫儿,他怎么就弄出这样一大堆的折子来看的?若是真全看下来,必然要累死我了。”大夫人对着满满的一大桌子账册,请示单子,提货胆子,仓库单子。
“大少爷说,银子赚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每笔都要有记录,有出处,能查能看。”林妈说道,更何况,不是大单子也不会报上来的。
“这么一大桌子,咱们洛家的产业看起来很大?”大夫人问道,她也许久不理事了,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看这阵势,就觉得那数目有多庞大了。
林妈掩着嘴笑道,“这还只是洛阳城里的,其他地方的得等春分,秋后才送来哪,大少爷对管事的也要求严,总要见一见,所以府里进进出出的才这么多人,夫人是在佛堂里呆久了,还没看到春会盛况哪。”
“春会?”大夫人确实不知,洛晚枫知她喜欢清静,很少会让人到里屋打搅她,所以即使每年都会举行春会,也不会让他们到后院骚扰大夫人。
“每年春分前洛家产业其他各处的人都会来洛家请示,报账,纳岁银,咱们少爷是皇商,那些散客商贾都想着巴结他,少爷觅了商机,所以各地也很多咱们洛家的商店米铺的,大少爷要过账,他们自然是要来的。”林妈笑着说道,只怕老爷在世也及不上大少爷半分了,各地商品权衡调度,大少爷总能从中抽出益处来,至于洛家产业究竟有多大,她也不是很清楚的。
主仆两细细地说着话,却不曾注意,竟然隔墙有耳。
廊檐上,一个黑影注视着厅里的人,静静地倾听着主仆二人的话。
“难怪那女人不想离开洛家,原来洛家藏得这么深,只怕那个小婢女知道的还多。”男人低低地声音传来。
“爷,预备如何?”女人柔媚的声音说道。
“趁他病,要他命。”男人笑道,“如今洛家那大丫鬟失踪了,大夫人这么久不理事,恐怕不太清楚由头。让她把实权拿到手,如今她想保命,自然会亏掉不少的。”
“你想捏她把柄,借她的手挖洛家的钱?”女人笑道,“我就说你聪明的吧,怎么会斗不过那洛晚枫呢?”
“听说道上的人四处找你。”男人的手划过女人的脸蛋说道。
“我没在道上混很多年了。”女人拍掉她的手。
“唐门少主,来了洛阳。”男人说道,不意外地看到女人脸色一黑。
“那又如何?”女人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水媚的眼睛里一丝迷茫。
“他那一头白发,可是你弄出来的。”男人有些狠戾地说道。
“那也是他们唐门的毒药,竟然无解,可怪不得我。”女有些恨恨地说道,谁曾想到他竟然会是毒不死的,否则她又何必逃窜隐匿。
“你就不怕他找到你?”男人手再度伸到她白嫩的脸上。
“规矩点,否则让你也尝尝悲白发的厉害。”女人再度拍掉他的手说道。
男人邪魅地笑了几声,“何苦为了他守身呢?从你给他下毒开始,你们就没交集了。”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慕容轩的影卫可也是来了洛阳的。”女人说道,“高手云集,你还是想想怎么保命吧,若不是你拿了我的药去毒他,又怎么会让他追过来。”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来示警的?”男人慵懒地问道,“虽然打不过,但我逃还是可以的,你放心。”
“我找你是为了来取走我的药,不过在你这呆了一阵而已,竟然会将我的药偷了去,若不是看着你救了我一命,我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女人说道,手里的长鞭一抖,像只手似的灵巧地将男人怀中的一个小布包带了出来。
“这东西若是换成你那柔若无骨的小手的话多好。”男人叹息着说道。
啪地一鞭抽在了他的脸上,“别以为我不会杀你,男人太好色总有一天会死在女人手里。”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男人说道。
“下贱,难怪十几岁便和别人的姨娘偷情生孩子。”女人鄙夷地吐了一口说道。
“你知道什么?”男人一惊,立即正了身形,问道。
“瞧你紧张的,呵呵!”女人说道,“林涛,你说我知道什么呢?不要跟来的人说半个字,否则的话,你儿子必死无疑。”
“你,竟然知道!”男人有些颤抖地说道,她不会武功,儿子也才九岁,虽说当年她是嫁了别人,但也是为了将他儿子生下来才嫁的,如今他以为他能保护她了。
“三姨娘嘛,不止是我,他们也知道了。”女人突然跳上房梁,说了句,“另外,好心地告诉你,要抓你的人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女人便没了踪影。
屋外,几道黑影急速驰来,将他在小巷子深处的小屋团团围住。
慕容轩,一步一步地踏入他的院子,朝他的房间走过来。
他心里一颤抖,退了几步,坐到桌子上……
没了那女人的毒药,只怕他是逃不掉了。
一道红影朝着白衣女子速度追去,几个起落之后,离小巷子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