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夫捏起几颗青豆丢到嘴里,摇头笑道:“那我可要请你给我好好说说。”
徐老二卖了个关子,说此事可算是今年他听说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钱大夫也配合,请他一定要仔细道来。
徐老二便把听来的那件某处小镇楼子里,某位败家子不幸,遇强贼婆娘的事说了。
听到风流公子受难,二八佳人做贼。两人都想到些不好宣之于口的东西,默契地相视一笑。
挤眉弄眼笑过,徐老二凑近脑袋,问道:“钱大夫素来有见识,你给我说说,这事又怎么跟据马山扯上关联的。您又有什么手段门道,能做成此事。”
钱大夫清清喉咙,抿了一口茶水,正待开口。看到新来的伙计,不知何时起站在了他们身后。
见钱大夫看她,宋蝈蝈笑道:“二位有甚好事,也带契下在下呗。”
徐老二刚才惹得宋蝈蝈伤心,这会也不好拿狠话叫她走开。便干脆把那码子笑话又说了一遍,直听得宋蝈蝈心惊肉跳。没想到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她在群芳阁做下的那起子故事,这么快就传到了这里。
幸好她忍着憋屈,早早改换了男装。
宋蝈蝈其人,毫无这个世界女子柔弱腼腆的自觉。
纨绔衙内的本性发作,听到徐老二说到妙处,也跟那两人一起嘿嘿鬼笑起来。想起当晚那个败家子的生涩,一时不禁回味无穷。
又追问徐老二,后来那位倒霉的公子如何善了。
钱大夫对男女体貌特征颇有研究,他第一眼看见宋蝈蝈,便觉察出此人应该是个女子。
可如今宋蝈蝈跟他俩这么一搭话,他又不能肯定了。谁见过有女子像这样的,说起段子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比男子还要热衷三分。
反正钱大夫没见过,于是他又疑心这是个男生女相的兔儿爷。
再看看宋蝈蝈那张稚嫩的面相。
宋蝈蝈附体的这个丫头不过十六七岁,扮成的个小少年看上去更小。似乎只有十四五岁一般,尚且还是雌雄不辨的年纪。
把这个年纪的小小子看成个小丫头,其实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钱大夫心中释然了。
徐老二被宋蝈蝈问到后续,哈哈笑道:“那位公子,自然是要找那位花娘算账。当真好手段,连拒……”
徐老二猛地刹车,可见是言多必失。差点把江湖上鼎鼎大名,据马山的名号说出来。
幸亏钱郎中在桌子下面,及时踢了他一脚。
宋蝈蝈听到败家子在寻她,心里也挺好奇。不知道那样一位小少爷,能有什么能耐。
见徐老二说了半截话突然打住,宋蝈蝈叫道:“怎么不说了,江湖怎么了。”
徐老二虽然表面上是个跑堂的,但他可不是一般的跑堂。
他是深藏身与名的江湖跑堂,平日里做些迎来送往的工作。兼职也为武林同道,做些打探消息的小事,人送绰号“徐耳朵”。
要说加入武林事业,有什么切实的实惠,这个真不好说。
武林是个松散的组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纷争的地方就有武林。
但是武林和江湖都不管每月发薪水,有时参加集体活动,还要自备路费干粮,说白了有点像是********但是成为一个江湖人,便意味着有了一种可能。
能够体验不同日常的生活,能够和原本没有交集的人物结交。
比如跑堂的徐老二,如今也胆敢和本地有名的郎中亲密说话,分享共同的话题和秘密。这对原本的徐某人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就这样,在混了江湖后。许多微乎其微如同徐老二者,也能够凭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在众人中赢得尊重和声誉,这大约便是江湖的魅力所在。
徐老二的特长在别人看来很不平凡,对他自己来说,却是再简单不过。他无产无家,没有子女,平生最钟爱的事就是打探和讨论八卦。
跑堂虽是他的主业,可研究八卦,才是他生活的真正意义。如今再加上一条混江湖,这些便是徐老二的全部人生了。
朝廷对江湖却是相当无感。
常言道,侠以武犯禁。在官方和大多数社会中上层人眼中,存在一个普遍性共识。
即“武林,是一群不遵守社会规范的人的集合。江湖,是这些人混乱生活的总体。”
江湖人有多糟糕呢,简单来说。这些人单个存在时,虽会无端滋生是非,却也不过是偶尔破坏下社会和谐。但若让他们汇聚一处,则好像是有了加成效应。
如同一口热锅里添加热油,非常不稳定非常激烈。
遇到社会变故生出民怨时,这点民怨到了普通百姓嘴里,不过是化作一声叹息。
可当民怨遭遇武林人,就会像是往那口热油锅里,泼进一瓢凉水。您瞧好吧,就等着炸油爆锅吧。这些不安定的武林人,顷刻间,便会成为社会祸乱的源头。他们可能没法组织起大规模的武装叛乱,却会四处散播不利于官府的言行,搅得人心不稳。
就像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不咬人它恶心人。
官方因此对所谓江湖武林,向来秉持打压态度。这种打压,迫使江湖成为一种地下行为,成为一种隐性的社会现象。
江湖人和事全都遮遮掩掩,和寻常人的生活隔膜起来。
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这层隔膜,每个武林人都把“你不知道我是谁”的小秘密,深深埋在心中。
秘密持有者有一种特权,他们可以选择告诉,或者不告诉别人自己的秘密。
这种选择权又反过来,使得许多江湖人,诸如徐老二者,心中滋生出某种莫名的优越感。
所以当宋蝈蝈问徐老二,关于江湖之事时,徐老二就很优越地住了口。打着哈哈和旁边笑而不语的钱郎中,另开辟了个话题,聊起了今年的雨水。
等宋蝈蝈被人叫开,他二人才又继续适才的话题。
县台家的胖子杨小官人,在花娘问题上吃了亏。
权势上,他不敢与州府老爷家的赵小舍人相争。钱财上,也不敢与后来居上的败家子比肩。可是又不太甘心认栽,回到府衙,心情郁结。
便有狗腿子适时出现,表示愿意为官人分忧。
杨小官人心情大悦,如此这般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