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襄忆换好便服,对水芝说:“你今晚就住在我的房里,若是有人要见我,随便找个说辞推了就是。”
水芝面带忧色:“二小姐,我们今日去找大少爷说了半天的话,只怕这事现在已经传到了老爷耳朵里。要是老爷对咱们有什么怀疑,非要硬闯秋北阁,只怕奴婢也拦不住。”
“你尽管放心,若是今日我找的那人是二哥哥,父亲必然怀疑。可大哥哥就不一样了,他如今事事指望着大哥哥,必然不会因为这点事跟大哥哥闹不愉快。再者说,今日我去外院本就是做给常山看的。我那些话里半真半假,常山在罗府多年,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像这种没有依据的事情,他是不会随便说给父亲听的。”
罗襄忆从抽屉里拿出锦囊,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入了怀里。
“可是二小姐,你说你让大少爷传的那句话,王爷到底能听得懂吗?万一他没有来赴约,你可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
罗襄忆点点头,又检查了一遍遍衣服和携带的东西:“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对了,这些事暂时先瞒着翠微。除了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瞒着翠微?以前,二小姐不管做什么事,都会让他们两个知道的,为什么这次却要瞒着翠微呢?水芝有些不解,却强行按下心中的好奇和不安,二小姐这样做,总有她的道理。
罗襄忆看了看时辰,转身跳出了罗府。两脚刚一**,有人从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嘴,用力将她拽到一旁的小道里。
月色昏暗,罗襄忆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能凭着感觉用尽了力气拼命挣脱。
“襄忆,是我。!”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罗襄忆赶紧停下手上的动作,待南门岭松开了手,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这是做什么?吓我一跳!”
南门岭又紧张兮兮的往外看了看,这才低声对她说:“你出来之前,刚有人从罗府的小门溜了出去。我怕他发现你。”
不会吧?罗襄忆心想。罗府的偏门因为二哥哥的缘故被看守的很严。若是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是不会让人从那里通过的。
“你可认得是谁?”
南门岭严肃的说:“是你们家那位管事。上次我来罗府,见过他。”
“常山?”这个时辰,寻常人家早都已经休息了,他溜出罗府做什么?
罗襄忆站在那里紧皱眉头思索,南门岭也不催她,只将她护在身后。避免突然出现的人看到她。
自她记事起,这位常管事就主管罗府大大小小的事物。不论父亲到底在不在府里,他的话都是相当有分量的。
并且这么多年来,罗府虽则妻妾纷争不断,却从未出过大乱子。可见,这位常管事远比他们所见到的还要有本事。作为一个府里的老仆,既想得到主人重用,又不被主人猜忌,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忠心。
他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从偏门出去,就说明他并不怕有心之人去跟父亲回报。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今日出去,是在为父亲办事。
罗襄忆突然想起那日二哥哥求她时,对她说的那些话:“襄忆,若是我再不把紫烟带走,父亲…只怕会杀了她!”
“她让小厮偷偷给我递消息,被父亲发现了,父亲已经容不下她了,如果等到父亲去赎她,她肯定就没命了。”
罗襄忆猛的睁大了双眼,上前一步紧紧地攥着南门岭的衣服:“坏了!要出事了!我们快走!”
她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南门岭只好一头雾水的跟着她小跑起来。三两步到了有光亮的地方,他才发现今日罗襄忆穿了一袭男装,头发高高的束起,颇有几分俊俏小郎君的味道。
“你今日怎地这番打扮?倒还……还挺好看!”
罗襄忆心里着急,生怕他们晚了一步紫烟就没了性命,她有些埋怨地看他一眼:“王爷,我们现在去办一件事关人命的大事,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说玩笑话!”
南门岭不以为然:“那怎么了?我虽说话,却又没耽误脚下走路。再说了,这怎么能说是玩笑话,本王这说的明明是真心话!”
罗襄忆懒得搭理他,一直拉着他跑到了红云坊才停下。
南门岭左右看看,有些不悦的盯着她:“你拉着我来红云坊做什么?”
罗襄忆抬头看着他,丝毫不示弱:“受人所托,我要去潮欢阁赎个人。”
话刚说完,罗襄忆连忙哎哟了几声。完了完了,刚才只想着抢在常山前头到,竟然忘了先去西坊拿银子。
这下可彻底完了,就算她找到了人,她要拿什么去赎人?
南门岭看她这抓耳挠腮的样子,就知道她第一次办这样的事儿,定是哪里出了漏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怎么?是不敢进去了,还是忘了拿银子?”
罗襄忆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那……你能不能先借我点儿?”
“你总要先把事情跟我说清楚,我才能决定要不要把银子借给你。”
罗襄忆觉得他说的有理,拉了他一把说:“走,咱们边走边说。”
此时已过亥时,临州的繁华早已落幕,寻常人家都已进入了梦乡。独独这红云坊,依旧歌舞升平,亮如白昼。对临州人来说,这红云坊聚集了天下最美的女子,而且,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什么样的美女都能唾手可得。
罗襄忆从未来过这地界,心中不免好奇,伸长了脖子来回看。
南门岭揪住她的领子,避开往来的人群,忍不住提醒她:“别乱看,注意点人!”
“我原以为,这红云坊遍布妓馆,肯定是糜乱不堪之地,谁知竟是这般模样,怪不得从贩夫走卒到官员书生都沉迷在此。”
话正说着,一个中年女子上前拉住罗襄忆,手里的帕子直往她身上砸:“哎呦这位小郎君,夜深寂寞,不妨来我们香心阁瞧瞧,我们这儿的姑娘啊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
南门岭脸一沉:“不许动手动脚!”
那中年女子一愣,这…不让人动手动脚还来妓坊做什么?
南门岭黑着脸拉着罗襄忆直接走开了。
“你今日到底是要办正事还是要逛妓坊?”
罗襄忆看着他拉的老长的脸,笑着凑到他脸前:“你生气了?你是气她们占我便宜还是气她们没有占你便宜?”
南门岭不想理她,抬腿就要走。
罗襄忆小跑着追上他,慢慢跟他解释:“我那二哥哥跟潮欢阁的头牌紫烟姑娘情投意合,被我父亲知道了,就把二哥哥关了起来。那紫烟姑娘太过思念,就买通了罗府的小厮给二哥哥传信,谁知又被父亲抓了个正着,他就下了决心要除掉这个阻碍他儿子进步的女人。我那二哥哥得了风声,就让我抢先一步把紫烟姑娘赎走,好护她安全。”
“所以…刚才那管事的就是要去除掉那个紫烟姑娘?”
罗襄忆点点头:“没错!”
“那你还不赶紧走,磨磨蹭蹭地,等你到了人早就被劫走了。”
罗襄忆抱着双臂,用下巴往前指了指:“喏,人在那呢!”
南门岭顺着看去,常山正在跟几个年轻人交谈,时不时手上还比划出几个数字,估计是在谈什么价格。
“他不打算自己进去?”
罗襄忆盯着他们,生怕一走眼就让他们溜了:“我听二哥哥说,这位紫烟姑娘背后有几个很是厉害的恩客,只怕是罗府也得罪不起。父亲经商多年,做事滴水不漏,就算他想除掉紫烟姑娘,也绝不会想要惹了一身骚。这常山已年过半百,以他这个年纪进了妓馆,会相当引人注目。若是之后事发,虽说可以以处置奴婢躲过杀人之罪,却难以逃过那些背后之人的追查。所以常山要想不动声色地解决掉紫烟姑娘,只能借助别人的手。”
南门岭听她说完,仔细观察了一番:“你看那些人,谈起价钱来面色从容不迫,虽然穿的很是正经,但手腕清峻有力,想来是做惯了杀人生意的。你们罗府的人脉还真是广。”
罗襄忆白了他一眼,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变不了他讽刺人的本性。
“快,他们好像走了。”
俩人跟着那群年轻人进了潮欢阁。潮欢阁不愧为临州最有名的妓坊,三层小阁楼下来,至少也有三四十间房。这样的规模,对于妓坊来说已是相当惊人。如此一来,这潮欢阁里的姑娘,只怕还要更多。
那几人中一个瘦高个的男人,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花娘,紫烟姑娘今日可在阁里?”
那名叫花娘的半老徐娘,妖妖娆娆的凑到他身边,也不生气,笑着说:“哎哟邢爷,您来的真不巧。紫烟姑娘确实在阁里,但是正在陪着贵客呢!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姑娘?”
那高个男人一脸不耐烦的坐下:“花娘,您这意思我就不明白了。他是贵客,难道我们就不是贵客吗?实话告诉你,爷今日来就是要给紫烟姑娘赎身的。你还是快点儿去知会紫烟姑娘一声,好让她做准备吧。”
因这紫烟是潮欢阁的头牌,一听到有人要给她赎身,大家纷纷都聚拢过来。那花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秉心静气地在那瘦高个对面坐下。身后呼啦啦地涌出一群拿着木棍的打手,齐齐地在花娘身后站了一排。
“邢爷,您是我们这儿的常客,我这才给您留着面子。今晚您要是来找乐子的,我花娘拍手欢迎。可若您是来砸场子的,可别怪我不客气。”
邢爷冷哼了一声:“我朝律法规定,但凡妓馆的姑娘自己愿意,恩客又出的了足够的银子,妓馆就必须答应放人。怎么,难道花娘竟然连我朝律法都不放在眼里?”
花娘用帕子捂着嘴哈哈地笑了一阵:“邢爷,不是我花娘小看你。这紫烟姑娘好歹也是我潮欢阁的头牌。就您手里那点儿银子,还想赎紫烟姑娘,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再说了,从紫烟姑娘挂牌接客起,您都递了多少回牌子?可紫烟姑娘又见了您几回?就算你出得了银子,那也得她自己愿意才行。我劝你呀,就别自取其辱了,早些回去休息,说不定明日还能赶上个好的牌场。”
围观的人发出了一阵哄笑声。邢爷顿时恼羞成怒,一掌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水壶茶杯纷纷碎了一地。
邢爷将一袋银子“哐”的一声扔在了地上:“花娘您曾说过,要想赎紫烟姑娘先拿出两千两银子来,这就是两千两银子,您要不先数数?”
花娘猛地瞪大了眼,忙上前打开袋子。里面果然是满满的银子。这……这人哪儿来的钱?
刚才还觉得这邢爷不自量力,转眼间就打了脸。人群里有人起哄说:“是啊,花娘。人家钱都拿出来了,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花娘脸色变了几变,狠狠一咬牙:“还请邢爷稍等一会儿,我这便去知会紫烟姑娘。”
那邢爷得意的一笑:“小二,给爷上壶好茶!”
南门岭凑到罗襄忆耳边,低声说:“看来咱们得上去跟那位紫烟姑娘交代一声。嘿,你别说,你父亲还真挺舍得的,两千两银子买一个死人,这么不划算的买卖也做。”
“你知道什么?若是我那二哥哥从此回心转意。别说两千两,就是两万两,我父亲也舍得。”
南门岭咋咋舌,罗府果然财大气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