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继科不在府中,芳姨娘没了最紧要的靠山,知道多说多错,只能咬牙顺从了沈老夫人的处置。芳姨娘是一边流着泪,一边带着沈柔柳与芳书华离了明秋的院子,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芳书华在方才沈青琬与沈柔柳的争辩中,也剥了身上那层“少爷”的虚壳。芳书华这时连耳朵都羞得通红,他心中既恨沈柔柳多事,又恨沈青琬高傲霸道。
芳书华心里厌烦着在他身边一个劲儿哭着要留下郭妈妈,不分此时轻重缓急的沈柔柳。忍不住又转头看了眼沈青琬,见沈青琬根本没有看着他。芳书华心里恨意愈盛,又不由得有些失望。
沈青琬已没心思去想芳书华与沈柔柳如何恨她,恨她又怎样?她前世也曾与人为善,处处谦让,结果还是逃不了被他们谋害。既然谦和也会被害,那她就是霸道到让她们恨了,也没什么损伤,自己还能活得痛快些。
芳姨娘等人一干人离了府,沈青琬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靠在沈老夫人怀里委屈道:“祖母,她们都被罚了,祖母罚孙女儿什么呀?”
沈老夫人无奈的笑道:“还罚你什么……”
说着,沈老夫人瞟了眼沈青琬烤来的鱼,笑道:“你不都自罚过了么?不是给祖母烤了鱼来?但往后不要轻易动鞭子,别伤了自己个儿。”
沈青琬立即抹了下脸上的眼泪,嬉笑着说道:“之前刘妈妈已说过我了,让我以后要乖。祖母你快尝尝,这烤鱼可好吃了。母亲,你也吃呀。”
刘妈妈没想到沈青琬竟然还能为她说话,但刘妈妈心里却着实高兴不起来,她也不知道沈青琬还能闹出什么事儿,需要牵扯了她。但面对沈老夫人看向她那赞许的目光,刘妈妈只能强挤出笑,硬着头皮应下了这赞扬。
沈青琬从未在对明秋的称呼上故意拖延怠慢,她唤明秋做“母亲”本就是情理中,更别说沈老夫人自她能说话就一个劲儿的教导她去叫“母亲”、“父亲”。沈青琬如果再不会唤了“母亲”,那倒是比她早早就会说话,更会要成为一件异事了。
明秋听着沈青琬一声声的“母亲”脆生生得叫着她,又看着沈青琬用脏兮兮的小手扯了块烤鱼肉凑到她跟前儿,撒娇一样的对她说道:“母亲,快吃鱼啊,这鱼烤的可好吃了。若不是刘妈妈腿脚慢,这鱼会更加好吃的。”
明秋面上还端着慈母的模样,心里则嫌弃沈青琬嫌弃得直翻白眼儿,只能装作孕吐的模样避开了。
沈老夫人尝了口烤鱼肉,赞了一口后,就阻了依旧十分热心劝着明秋吃烤鱼的沈青琬:“你母亲这时吃不了的,这烤鱼,你也要少吃啊,仔细吃坏了肚子。”
沈青琬听后歪着头看了明秋一会儿,然后仿佛恍然大悟一样说道:“哦,是母亲肚子里有了小弟弟,所以才不能吃吧。那母亲就不要吃了,往后等弟弟生出来,我再带弟弟一块儿捞鱼一块儿烤鱼给母亲吃。”
明秋听到这话,眉头一跳,让沈青琬亲近她的孩子,还不知会把这孩子养成什么古怪样子。仿佛安慰肚子孩子一样,明秋摸了摸她的肚子,心中念道:儿子莫怕,等你出生,我定让这古怪丫头离你远的。若她敢靠近你,母亲我就要了她的命。
沈青琬也不喜在明秋面前久留,一看够了明秋那副强忍着怒气的模样。沈青琬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沈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儿那里还有条烤鱼呢,孙女儿去烤鱼了。孙女儿肯定会好好烤鱼的……祖母放心把。”
沈青琬认真的口气,就仿佛是个书生立志好生读书,好去考了状元一样。
沈老夫人听后,摸了摸沈青琬的头,然后抬头对刘妈妈笑道:“好生看着她啊,不要让她乱吃东西,让她离池子远一些。”
刘妈妈这一会儿都愁出了好几根儿白头发,她哪里看得住沈青琬啊,但这时也只能点头应了,有气无力的说道:“老奴尽力而为。”
看着沈青琬蹦跳着跑出了门,沈老夫人笑道:“若是男儿,如琬丫头这样活泼好动,该是多有趣啊。”
明秋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心道:便是养个儿子也该养成个谦谦君子,哪里能像了个野丫头?
但随即,明秋就迅速展眉,忍着心痛答道:“是该有趣的。”
沈老夫人似乎已看到了往后孙儿绕膝的场景,笑着点了点头:“就指望你了,你为人也特宽宏和善了。如今日的芳姨娘,你就不必放她进院,你现在啊,养胎最是重要。”
明秋温和一笑:“儿媳听着她们哭得可怜,总不能不开门。听着又好似一桩大事,儿媳虽然有孕在身,但这府中事物……”
沈老夫人忙说道:“你现在首要的就是生下孩子,以后若是再有这等事,你就打发人来寻,我出面处理。”
明秋这才点头应了:“儿媳知道了,多谢母亲体恤。”
其实,若不是沈老夫人今日在明秋这里,明秋也不会开了院门,托了个什么事儿随便就挡住了芳姨娘。左右沈继科又不在,芳姨娘就是要告状都找不到人。且她有孕在身,就是有个纰漏,也有开脱的借口。但沈老夫人既然来到院子里,且撞见了这件事,明秋就不得不扮一把贤良妇人。
沈老夫人听了明秋的话,就点头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歇着吧。我也得回去睡一会儿,被那个芳姨娘吵得,凭得心烦。”
说罢,沈老夫人就起身要走。明秋自然也要送了沈老夫人,但也就送到院子门口,就被沈老夫人给拦了下来。明秋这才止步,微躬着身子目送着沈老夫人。
直至看不到沈老夫人的身影,明秋才转身回到自己屋中,歪在榻上,皱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明秋对一直候在她身边的如云问道:“你怎么瞧着沈青琬那个丫头。”
如云略微思量之后,答道:“三姑娘很得沈老夫人疼爱,人也聪明伶俐。只是她今日说的话,有些不似个小孩子能说出的。而且未免有些太调皮了,那花园里的鸟虫鼠蚁不知被她坑害了多少,性子又极不好相处,奴婢听了不少婆子丫头抱怨呢。”
明秋挑眉冷笑:“抱怨?再抱怨不还得顺着她么?即便是你,你在我面前还能敬着她,叫着她一声‘三姑娘’。”
如云听后一愣,连忙辩道:“奴婢……”
明秋摆了摆手,说道:“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是习惯了,顺着沈青琬那丫头的意思顺从惯了。她今日所言所行,确实是个极其麻烦的人。好在是养在老夫人那里……我省了事。”
明秋话音一顿,皱眉说道:“不好之处,也是她养在老夫人,得了老夫人的欢心。也不知道,当初我不想多事,没把她抱过来养着是错是对。”
说着,明秋转头问如云:“沈红琇那里被管教得还好?”
如云连忙点头:“很好,每日里只抄写女诫、女训,旁的都不知道。即便是会些绣工,也入不得人眼的。且她还一心觉得夫人这是为她好……”
明秋笑道:“我自然是为她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就这样无能的过一辈子,才是正好的。能者多劳,她何必烦心呢。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素有才女之名的明禾,若是知道她的两个女儿,一个是无能的废物,一个是毫无教养的刁蛮小姐,该是什么表情呢?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被明秋骂做“毫无教养”的沈青琬才走刚走到花园子,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沈青琬揉了揉鼻子,转头看着还惊魂未定的刘妈妈,说道:“可是刘妈妈在心里念叨我什么了?我怎么打了个打喷嚏?”
刘妈妈确实在心里在埋怨沈青琬怎么那么多事,但被突然一问,又不能应下来,就慌忙答道:“姑娘怎么这么想老奴?再则打个喷嚏怎么就是有人念叨呢?万事要往好处想,许是姑娘要受凉了呢。”
这话一出,刘妈妈又觉得不妥,她身为奴下,怎么说出期盼着主子要生病的话。刘妈妈老脸一红,还未来得及解释。沈青琬就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指了刘妈妈说道:“刘妈妈当真有趣的很,往后我有了好事儿定然不会忘了刘妈妈的。”
刘妈妈听后心中又是抱怨,你这个小祖宗,万事还是不要念着我的好。心里才念叨完,刘妈妈又怕沈青琬打了喷嚏,就小心翼翼的看着沈青琬。
可沈青琬一直走到原先烤鱼的地方,都未曾再打了喷嚏。沈青琬看着她走了一会儿功夫,喜月不仅烤好了鱼,还烤了几个红薯。且火堆边儿也不只是乐晨、欢星、喜月三个小丫头了,原本一直在沈青琬旁边念叨着“姑娘不许这样,姑娘不能爬那么高……”的几个大丫头也都坐在火边帮着烤了红薯。
还有个看园子的老婆子,一边往火堆里丢着柴火,一边叹着气回忆往昔:“那时候我也才七八岁,和你们差不多大……正是换牙的时候,掉了牙,总是怕牙长不出来……就一个人缩在被子里掉眼泪。如今我又是掉牙的年龄了,这次却再长不出牙来了。”
那群丫头,最大的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哪里知道老人迟暮的苦楚,一边听着看园子的老婆子讲话,一边吵闹着谁烤的红薯最好。
沈青琬看着这样热闹,就连忙凑过去,靠在喜月旁边又吃又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