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的时辰起了床,梳洗完毕之后,闵岚笙就坐下来开始读书。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开始的时候还好,他一行一行地看着已经读了千百遍早就烂熟于胸的文字,细细体会着,还是觉得挺有意思。可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眼睛开始不自觉的一次次瞟向并没有锁上的院门,似乎是有些盼望着那两扇门早点被推开。
到了正午的时候,闵岚笙终于坐不住了,先是支起窗扇往外探头观望,又竖着耳朵倾听……最后索性开门出了屋子,走到院门处扒门缝儿……甚至于连后墙那处豁口处他也去看了不下十次……
闵岚笙很失落。
他觉得傻子不是个有长性的人。
勾搭了自己十几天,如今突然就不勾搭了,而且连个话都不留,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不爱说话,是个极安静的人。这几天有个人屋里屋外的忙活着,虽然两个人甚少交集,可吃着顺嘴的饭菜,睡着松软的被褥,他也觉出了好。
揉着已经瘪了的肚子,闵岚笙蔫头耷脑地进了厨房。
锅碗瓢盆都被她擦洗收拾地干净利落,码放的齐整,瞅着就舒心。
面无表情地看着如此陌生的摆设,已经不是往日里被自己糟践的杂乱无章地模样,他恍惚的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真干净……”
锅里,屉上,柜橱里都被他搜索了一番,哪里都是干净的‘彻底’,家里本来就没剩下多少粮食,如今被他和傻子一起吃了这些时日,已经是爪干毛净了。
什么也没有找到的闵岚笙出了厨房,一个人站在院子中间他四处看着,感觉家里太空旷了。
村子里不时的响起一两声爆竹声,是心急的孩子等不及过年,缠着大人放的。
空气中都是淡淡的爆竹炸裂后留下的味道,有些呛眼睛。
不知不觉中闵岚笙竟又走到了大门口,虽然知道那个女人是不会来了,可他还是身不由己的走了过去。
西北风吹得很疾,呼哨着从门外掠过,秀才百无聊赖的开了门闩,双手拉开两扇门板,扑面而来的是两簇耀眼的红!
两张福字服帖端正地粘在门板上,字迹隽秀飘逸,正是昨日她求了自己写的。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抚上去,闵秀才用指尖随着红纸上的字迹勾画,脑袋里蓦地响起她说的话:“我要贴在我家院门上,过年了,图个吉利……”
想到这里,闵岚笙咬唇轻笑,语气娇嗔:“这个死不要脸的!”
苏夏至没来,闵岚笙又过起了没滋没味的日子,不声不响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他连口热水都懒得去烧。
家里没有吃喝也不着急,反正过去也是常常断了顿,他就挨着,姐姐一个月总会过来一趟瞅瞅他,算了算日子,年初二出嫁的女子都要回娘家的,挨个两三天的他还不至于饿死。
日子对付他,他也对付日子。
年三十,天还没大亮,山下村就在零星的鞭炮声中忙碌起来。家家户户的主妇都早早地起来忙着准备祭祖的花馍和晚上的年夜饭,毕竟一年到头就放纵这么几天,所以处处欢声笑语……
然而这一切都与闵岚笙无关。
一个人过惯了,他早就没了年节的概念,别人家都是团团圆圆的,秀才家里就自己,天天都是团圆的。
他早就醒了,甚至比平日里醒的还早。可醒了又能怎么样?家里还不是冷锅冷灶的没有吃食?
闵秀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因为冷,他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成了一个筒子。
侧着脑袋往小小的后窗上瞟了一眼,闵岚笙猛地坐了起来:“年三十,谁不在家过年呢,傻子一定不会来了。”
若说昨天他还是有些希望苏夏至出现,今天他是彻底熄了这点念想,知道想也是白想。大年夜,就算是她想来,她家里人也未必能让她出门……
“唉,傻子真是没有长性……”叹了口气,秀才起了床,没精打采的洗漱,冷水一过,他精神抖擞起来,身上的感官都从睡眠中清醒,尤其是肚子,更是叫的欢畅!
站在院子中间,鬼使神差地他又走到院门处扒了门缝儿,想起门外贴着的两个福字,先是抿嘴一乐,进而又轻声的叹了气。
不声不响地回了屋子,拿了书,翻到昨天看到的那页,眼睛却瞟向了厨房方向,这几日他和苏夏至在一起吃饭有了规律,渐渐地竟已经习惯,昨日一天水米未打牙,今儿一早他就觉得分外的难熬。
肚子里空空如也,书上的那些之乎者也自然也就看不进去,闵岚笙放下书,进了厨房翻腾。
奈何厨房挺大东西挺少,就那几样器物,眨眼间已经瞅了几遍,秀才心里一动。快步出了厨房,走到了后墙根,沿着墙垛上爬着的干枯的南瓜秧一点点看过去,还真就被他瞅见一个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漏网之鱼!
那几株南瓜是被邻里婶子随意的在闵家的后墙处丢了几颗种子,有一搭无一搭的过来看看,本就也没当回事,成熟的时候早就将个儿大生的好的瓜给摘走了,余下的一个半个,想是当时瓜秧给遮住,才遗漏了。
尽管是在自家的院子里,闵岚笙还是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才犹犹豫豫地踮着脚尖向着那个小南瓜伸出了手去。
心跳如鼓的用力拽了几下,没想到那秧子干透了又被露水打湿,带了韧性,竟是出奇的结实,根本扯不断!
于是闵秀才又往墙边贴了贴,一手抓着瓜秧一手揪着南瓜想连瓜带秧的都扯了再说。
人饿的时候通常胆子都比平时大些,老实巴交的秀才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做了毛贼的一天,因此一边坚决的拉扯着瓜秧,一边扭了头不去看自己攥着南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