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允很多*前就想过这些问题,可那时想不明白的,现在也未必想的明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代她将这本东西藏起来,甚至毁掉,因为那个糊涂蛋能丢一次,也就可能会丢第二次。若下一次,这东西不是落到他手里,而是落到了别人的手里,那么她与她的母妃,都将会有危险。
也是从那时候起,韩允才明白,这个看起来平日里不怎么着调,遇事喜欢撒泼打滚的小姑娘其实是个*里挑一的人精。再后来,他便听了叔父赵建的话,调去了云州任监察御史,过了三*便娶了徐氏,他的发妻。成婚以后,他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忙于政务,云州并不是什么太平之地,他想尽力做一个好官,尽管这样冷落了家中妻子。
两*前,他突然收到张廷的来信,请求他暗中帮他重新调查一些有关佟佳·文绍**的细节。他想起了那个被送去扬州的小姑娘,她那样不懂事,离了娘亲该如何生活。
于是,他开始四处奔走,趁着审查公务,在边境辗转多地,终于寻得了**。而后不到一个月,他便收到了朝廷的调任,官职一下连跳六级,成了如今的左副都御史。可他还没来得及将好消息告诉家中妻子,就收到家里下人的传话。
徐氏殁了,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韩允合上手记,闭了闭眼。
如若事情真的像霍容安猜测的那样,也许他该做点什么,阻止一下才是。当了人家的恩人,什么都不讨一点来,总是说不过去的。
清婉收到韩允的信时,正在青云殿与苏淮赏画。
靖远侯**道前日回京述职,赠了苏淮一幅《武柏山居图》,苏淮一高兴,当即赏了靖远侯两匹宁佳部进献的汗血宝马。
这《武柏山居图》是东越末期七大家之一的顾念之隐居苏州武柏山时所作的名画。世间流传着很多赝品。
靖远侯出手可真是大方,他赠予的这幅,可是无价的真迹。
清婉记得,幼时便曾在张廷的府中见过这《武柏山居图》的赝品,那一幅是大梁建朝初期的名家章韵所作,即使是赝品,也是世间难寻的上乘之作,清婉只见过一次,便记下来了。
苏淮见她看得认真,颇有些意外,说:“朕倒是很少见你品鉴这些东西。”
清婉说:“臣女幼时随师祖去老师府上,见过名家章韵所作的赝品,印象深刻,只可惜,老师宝贝的很,只让师祖看了一会儿就收起来了。”
苏淮浅笑:“难得见你做一回文人雅士,那朕便将此图赠予你吧,你带回去慢慢品鉴。”
“真的吗?”清婉顿时眉开眼笑,“臣女谢过陛下。”
她开心地屈身行过谢礼,还说:“臣女得赶紧把它收起来,免得陛下再多看两眼便反悔了。”
苏淮却笑起来,还让人帮她拿来锦盒装画。
其实她并非因为喜欢此画才印象深刻,而是她向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张廷与师祖都喜好收藏古玩书画,经常托人高价从各地买进各类名家真迹。张廷尤其崇拜顾念之所作的山水图,赞其妙手丹青,还特意为《武柏山居图》作过一诗。
清婉让小竹先拿着画回偏殿,独自去了都察院官署外的长珲街。
韩允穿着一身绯色官服,坐在八角亭下,手指扣在石桌沿上,背对着等她。
也不知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还是等的不耐烦了,韩允忽然站起了身,却静默了片刻,才转过头。
清婉对上他黑色的眸子,觉得他的神色有些疲惫,她停在八角亭外,**再往前。
韩允愣了一会,才露出笑容,说:“你一个人来的?身边怎么**宫婢跟着?”
清婉摇了摇头,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奇怪,她不大喜欢走到哪都有下人跟着。难道,他是担心外人看见他们孤男寡女独自会面,会有辱他名声?
“你等了很久吗?我刚有事耽搁了一点时间。”
她觉得他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上次见到他也是这样。虽然他的脸上总挂着笑。
韩允摇了摇头,笑着说:“也不是很久。过来坐吧。”
他侧过身子,清婉才看到他的手上拿着一本书。
他是一边等她一边看起书来了吗?还说**等很久……不对,为什么那本书看着那么眼熟呢……
清婉缓步朝他走去,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说:“你刚才在看什么?”
韩允微微后退半步,把手背在身后,淡淡地笑着看着她。“臣想问郡主一些事情。”
书被他藏到了身后,清婉看不见了,只好收回目光,心里却痒痒的,“你说。”
“圣灵鹿肉的事,与你们有关吗?”韩允的语气淡淡的,觉察不出情绪。
清婉没想到他竟然问的那么直接,回道:“你什么意思?想贼喊捉贼是吧?”
韩允垂下眼眸,说:“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清婉的注意力还在他手里的东西上,心不在焉地回道。
“那郡主打算如何处置宋谦?”
清婉皱了皱眉,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他,“你想知道?”
韩允点了点头。
“那你先把东西给我!”清婉忽然冲了上去,企图绕到他身后夺过他手里的东西。
韩允闪开身子,躲避着。“郡主为何要对付宋谦?”
这话是认定是她故意搞的鬼了。清婉有点气,却也顾不上与他理论,使劲去掰他的手臂。“谁要对付他?!你把东西还给我……”
韩允也是个快到而立之*的男人了,竟让一个瘦弱的姑娘揪得手臂生疼。他只好把手记高举过头顶,以为这样她便抢不到了。
“那郡主为什么非要处置他不可?这件事分明就是有人……”
韩允还没说完,清婉便一脚踩上了石凳,抓着他高举的手臂往下拉。这样的姿势,让两人看上去贴得很近。
韩允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
“你……”他顿时感到一阵羞愤,他忘了,清婉除了脸皮比一般人厚,还是只凶猛的饕餮,有时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会不顾一切……他在读她的手记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你给不给我……”清婉丝毫**注意到有什么不妥,坚持不懈地掰着他的手。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韩允觉得自己很少有慌了心神的时候,话一说出口,却连尊称都忘了。
两人势均力敌,谁都不肯退让,清婉忽然动了歪心思,伸手去挠他的胳肢窝。
韩允身子一颤,往后退了一大步,清婉一下失去重心,脚下一滑,直直往他身上摔去。
“啊……”清婉惊叫一声,像只树袋熊似的牢牢挂在韩允身上。韩允也怕她真摔着了,忙伸手托住她。
四目相对,韩允一怔,只片刻脸颊便羞得通红。
清婉却依旧泰然自若,一脸正经,她闷声道:“你给不给我?”
韩允慌忙将手记丢到了她身后的石桌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好像很害怕……清婉想了想,还是**他计较了,抬手安抚似地抚过他鬓角的发,道:“这样才乖。”
韩允只觉浑身僵硬,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发觉清婉的双脚已经沾了地,而自己的手却还扶在她的腰上。
他忙放开手,接着便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道:“郡主怎么不提醒我?”
清婉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拿起石桌上的手记,笑道:“怕吓着你,没敢说。”
韩允握紧了拳,闭上眼定了定神,可身上若有若无的兰花香还是扰得他烦躁。
他下意识想远离这个地方,连退礼都不行了,迈步往亭外走去。没走两步,又退了回来。
“郡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清婉笑了笑,“看在你帮我保管这东西这么多*都**泄露出去的份上,我可以免宋谦死罪,不过革职流放是免不了的。”
韩允叹了口气,说:“臣以为,宋谦罪不至此。”
清婉把手记卷成一卷,背在身后,道:“我不能放纵他人随意侮辱我的母族,无论这件事宋谦是不是**,我要让其他人知道,得罪我,得罪佟佳部,不会有好**。否则,若再有下次,本郡主的脸要往哪搁?”
韩允沉默了片刻,说:“那如果背后另有人在指使呢?譬如有人想挑起郡主与齐国公的**?”
清婉垂下眼眸,嘴角露出丝笑,“韩大人最好……把看过的东西都忘了。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牵扯进这些事情来的。”
清婉转身离去,韩允屈身拱手恭送,他原是想借归还手记的机会,问清楚清婉与圣灵鹿肉的关联,可眼下看来她只是纯粹的睚眦必报。
清婉回到竹辉堂时,看到张廷靠在临窗的太师椅上,闭着眼休息,应该是睡过去了。手里还抓着一本书。
今日张廷要来检查她功课,她不应该和韩允纠缠那么久的。
清婉挥手示意房里的宫婢退下,轻声走到书案旁坐下,拿出了昨日熬夜写的文章展开放好,手肘支在桌沿上,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