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明朝》012章 好杂的杂货铺子 免费试读
“叩叩……叩叩……”
苏家院门一大早被敲响,一个妇人在外面扯嗓子喊,“常妈妈,开铺子,我要置买些小零嘴儿。”
苏瑾刚刚用过早饭,正在给影壁前的花坛浇水拨草,只离院门五六步之遥,不待常氏回应,便放下手中的木瓢子,走过去开院门儿。
门外是个青布包头,三十四五岁的妇人,上身是青色交领短襦,下面是一条半旧蓝色马面裙儿,手中拎着一个蓝子。
苏瑾认得她是对面巷子,家里开豆腐坊的吴家娘子,赶忙侧身往院中让人,笑意盈盈地问道,“吴嫂子,一大早的这样急,是家里来客人了吗?”
吴家娘子有些诧异,不仅是苏瑾来开地门,更因她的神情。这才几天没见,早先一副羞怯怯的神态,现变得这般爽利,尤其是那眼睛,明净透亮的,象是换了人儿一般。
苏瑾待她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又问了一遍。吴家娘子才如梦初醒般笑道,“不是来客了。今儿巷子里街坊们会茶,轮到我出头张罗了。”
“哦,原是这样。”苏瑾点头,一边领她往正房。
会茶苏瑾是知道的。这个习俗好象是从吴中那边传来的。是指街四邻的妇人们有相熟的聚在一起,凑些份子钱出来,约定日子,或十日一聚,或十五日一聚,一起喝茶聊天,联络感情,交换讯息。或者在清明端午重阳这样的节日,妇人们也会把茶会改作相约一起上香拜神扫墓。
梁家巷子里老住户极少,大多都是背井离乡讨生活的地手艺人,妇人们相交密切些,多亲近,谁家有了事,可以相互帮衬着。
因苏家没有并无女主人,家事常氏虽能做得一半的主,却是仆从的身份,早先吴嫂子也邀请过她两回,她只推说不去。苏瑾又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自是不好去参加这样的聚会。
还未到正房,常氏已闻讯赶来,笑道,“巷子会茶轮到吴家娘子张罗了?”
吴嫂子笑道,“是,一共收了三钱银子的茶钱,二钱银子在你们铺子里置些干果酒水,余下的一钱银子待会儿再去街头买些茶点来。常妈妈是知道的,你看着与我凑盘子吧。”
说着篮子递过去,里面放着几小块儿碎银子。
常氏伸手接过,挑帘笑道,“好,你恁地信我,我这就与你张罗去。先进屋歇歇,今日还是那些人么?”
吴嫂子点头,“是呢,只那么十五六个人。”
一时梁小青做完厨房的活计过来,常氏便叫她去给吴家娘子凑盘儿。苏瑾趁常氏不注意,与梁小青一同进了西厢房。
梁小青也知这两日她娘不怎限制苏瑾到铺子里来,悄悄一笑,推开西厢房门,绕过正对门的大货架,到了前边儿,将吴家娘子拎来的篮子放到柜台上,去下门板,苏瑾也忙过去搭手。
这门板是用松木制成的,约有二三寸厚,一尺来宽,上下有槽,背后有可借力的横木栅子,两人合力将五六块门板卸下,铺子里骤然亮堂起来。
苏瑾转头扫过铺子,微微摇头,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杂货铺子!
这约有二十见方的杂货铺子里,在南山墙那里墙上挂着什么油伞、竹篮子、笊篱;地上堆放着各种竹器、洗衣板子、大木盆、粗瓷碗、各种罐子坛子,另有一条长案子,上面摆着碱皂、香皂球、猪胰子等;
靠东墙则是几个大肚坛子,走近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酸味酒味还有酱味儿,想来是酱油醋以及散酒来着,坛子与坛子中间架着一块长木板,上面挖有圆洞,正好将坛子口露出来,每个坛子各放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长柄木杯子,是用来打酱油醋地容器;
西山墙那一面则更大的家常用家伙式,如大簸箕粗眼筛子、还有几口大铁锅等等。苏瑾暗暗摇头,单这些真的能一日得出一二两银子的出息?
目光转到正对门的货架上,这货架一共五格,最下面两排格子上放着一溜小酒坛子,肚子上贴着红纸,上面写着酒名,有金华酒、茉莉花酒、苞谷酒、甘薯酒等。
中间一个格子上也放着好些坛子,梁小青正在从里掏密饯之类的小食,苏瑾凑过去细看,有诸如蜜枣,柿饼,柳叶糖,梨糕糖等。另有几个坛子里装的是瓜子、盐花生、核桃、干大枣之类的。
梁小青立在凳子上扒着货架,一边装盘儿,一边与她道,“小姐,沙包只剩下这么五六个了,我们再找布头来做吧?”
苏瑾目光又转到放在柜台显眼处的几个沙包之上,那些旧衣裳一共做了五十来个沙包,连续卖了三四天儿,只剩下这么五六个。
若再能淘腾一些不要钱的旧缎子来,她倒是还想继续卖。几乎无本的买卖,不做白不白做。可是现在,她想了想,道,“还剩下一点子碎布头,你有那闲功夫,便去拼了,做个几个杂色地,想来也能卖。”
说着又将目光移到北山墙上,这次苏瑾心头才好受了些。北山墙也竖着一个松木大货架子,架子看起来很新,从间一分为二,一侧摆着上面格子上还有铜镜、妆盒、帕子、丝线绣撑子等物,还有几匹零售的尺头;另一侧则是红纸、草纸、还有些看起来成色不太好的习字纸,以及一些普通竹竿制子的毛笔……
苏瑾正打量着,一个妇人匆匆过来,脚还没进门儿,便道,“与我四个粗瓷盘子,再称半斤糖……”
一抬头见立在铺子中间儿的是苏瑾,笑了起来,“哟,苏小姐今儿怎么到铺子里来了?”
苏瑾只瞧她面熟,不晓得如何称呼,只是笑笑,“奶娘忙着,我便过来看看。”
梁小青从凳子上跳下来,笑道,“房大娘,你稍等啊。我这就与你取盘子,有两文钱一只的,有三文钱一只的,你要哪种?”
那妇人笑着摆手,“两文的便好。”说完复又回身打量苏瑾。
自汪家退亲后,苏瑾唯一的一次出门儿便是去书市,还是出了门便坐上轿子。四邻们说不得在背后将这事儿议论了又议论了呢。
苏瑾自是知晓这些妇人的八卦程度,只淡淡的望着她,笑而不语。
那妇人干笑两声,没话找话道,“苏小姐几日不见,精神愈发见好了。”
苏瑾笑着点头,“谢房大娘关心。”
梁小青利落的找出盘子来,放到柜台上,又去称糖,片刻便将房大娘所要的东西收拾好,算了钱,又指着柜台上的沙包,热情推销,“房大娘,这个沙包只要三文钱,你不买一只把你家小孙女玩?我家小姐原先身子骨不好,这几日,整日玩这个练身子骨,饭也能多吃半碗,觉也睡得香,您瞧,我家小姐现在精气神多好?”
苏瑾极配合的转过身子来,与那妇人对视,任她打量。
那妇人看她虽然扔是那般瘦弱,精气神儿却是好了许多,眼睛比以往有神儿,大而清亮,巴掌大的小脸上莹莹的一层光亮,思量片刻,又摸出三文钱来,笑道,“好,她这几日正看四邻的孩子们玩着眼馋呢。就买一只把她。”
又夸赞道,“苏小姐不亏是上学地,这样的新鲜玩物也能想得出来。我瞧街坊四邻的孩子们都玩入了迷!”一面说着在柜台上挑出一只沙包,挟着东西自去了。
梁小青兴奋的将手中的铜板在她眼前晃了下,笑道,“小姐,瞧,又净得了三文的利钱。”
苏瑾赞许点头,“小青很会做生意呢。”
梁小青脸一红,将方才收的钱儿放好,有些惋惜的道,“可惜没旧缎子了。”
苏瑾微摇头,“那些只是取个巧儿,挣个小钱罢了。铺子才是咱们正经的营生。”一面走向那放纸笔的货架,“这笔也有人买么?卖价几何?”
梁小青从高高的柜台后面转出来,走近笑道,“有呢,这附近孩子们上学用的纸笔都是来铺子买。这些只是普通的竹笔,小号地要价一分银子一支,大号地是二分银子一支。比不得小姐用的湖笔。那湖笔最普通的货色也要三钱银子一支呢!”
明初洪武年间,银子与铜钱的比价,是一两银对一千文铜钱;自嘉靖之后,铜价逐年上涨,现在一两银子只能兑得七百文。一分银子便是七文钱,一钱银子是七十文,那湖笔好在何处,她尚不是很清楚,只有那么一名头,便能卖到三钱银子一支,合二百十一文呢……
看来,在任何时空,品牌效应都是极明显的。
梁小青与吴家娘子将篮子送回院中,又返了回来,悄悄与苏瑾笑道,“小姐,我娘没问你呢。”
苏瑾暗笑,自己这算是取得胜利了?又问她吴家娘子在这一带的人脉如何。
梁小青笑道,“吴嫂子做生意爽利,咱们这一带吃豆腐都去她家打呢。她人也利索爱交际,但是极正派,咱们这一带谁家有事要帮忙,找到她头上,没有不应的,人面儿广着呢……”
说到这儿,似是意识到什么,好奇的问道,“小姐,你问吴嫂子有什么事么?”
苏瑾笑了一下,“暂时没有。”
梁小青皱了皱鼻子,小姐最近真是,话只说半截儿,专吊人心思。
苏瑾好笑的拉着她道,“趁这会儿没客人,你来与我讲讲这些货物卖价多少,卖地如何,有哪些货是多少天不卖一个地。”
梁小青因苏瑾的小点子挣了大约一两半的银子,心下认为小姐有做生意的天份,她想知道,便极热情的与她一一讲了起来。
这期间,常氏进来看过两回,见苏瑾只是认认真真的查看货品,并无不妥举动。偶有年轻男子进来,便背身回避,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退回院中继续收拾那堆儿旧物。
苏瑾在铺子里呆了约一个时辰,对自家生意有了大略印象。才回到院中。这一个时辰中,苏家铺子里共进了十二个客人,买地最多地,是花了一钱不到的银子,最少的只有几文钱。
不算吴家娘子的二钱银子,共卖得四钱多的银子,按三分利钱算,毛利只有一钱二分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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