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学宫》第十五章 秋考毕(二) 免费试读
夜幕降临,离宫苑的后院厢房里,许许多多的白衣少女也脱下了今天工作的白衣,换上了自己的衣裙,逐渐散去。
厢房里,灯还亮堂。两个少女从里间走出来,一盏盏吹灭了灯,然后走出后院,径直地往离宫苑大堂深处走去。
大堂还是敞亮空旷,两名少女走过,本几乎不是很显眼,但每个路过的红衣司员全都低下了头,对她们表示问好。
一个少女身着白衣,流仙裙上缀着美丽的桃花纹样,仿若人间花仙子,轻轻一笑,婉转动人,人面桃花相映红,美景无限。
一个少女一身雪白衣裙,上面零**缀着鹅黄嫩绿,宛若疏钟淡月,明明刚刚入秋,少女素素走过,却仿佛带来一身雪气。
她们并肩走向大堂深处,来到了一间大石室门前,敲了敲门。
石门很快就打开了,里面是一间很宽敞的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摆放的很是讲究。
打开石门的仆人一头黑白发掺杂,对着进入门的两个少女鞠了一躬,很是恭敬地问候到:
“二位小姐好。”
程苏桃看见他,很是开心地朝他打着招呼:
“吴伯伯,你别这么客气。小桃要找胡叔,他在哪儿呢?”
被程苏桃称为吴伯伯的沧桑仆人也低声笑了笑,往里头指了指,示意她们要找的胡叔在里面。
吴伯伯把门一带,自己站定在门边,守在门口。两位少女一起走向了房间的里面,又轻轻地,打开了一扇小小的门。
门里面,是一间很温馨舒适的卧室。大大的梨花床,摆放的很精致的柜台桌椅,缀满了漂亮的水晶灯,房间明亮温馨。
那大大的梨花床上,躺着一个瘦弱苍白的妇人。她已经瘦的脸都凹陷下去了,但是神情却还是十分平和温柔。
床边坐着一个中年人,已经满头灰发了,脸上也爬上了许多皱纹,身子有些发胖。
此刻,他正拿着一碗热药汤,很是小心翼翼地吹着勺子里舀起的汤汁,轻轻地呼着气。
床上的这对夫妇都发现了进门的两个少女。
望着进门来的两个女孩子,床上的妇人脸上出现一抹温柔的笑。
中年男人也看到她们了,但没太介意,放下手里的碗,也笑着抬起头。
“小桃,小梨,又来啦,来看我夫人啊。”
程苏桃很是开心地笑了笑,然后蹦蹦跳跳地趴到床边,轻轻地给妇人掖了掖被子,笑嘻嘻地看着妇人,靠近妇人的耳边说:
“夫人呀,你的气色今天好红润啊!”
床上的妇人听着小桃这句欢快的话,被逗乐了,很是温柔地笑了笑,有些费力地伸出手,点了一下小桃的额头,嗔怪道:“就你皮呢。”
妇人接着转过头,把手伸向了小梨。
林新梨也走过来,笑着握住了妇人的手,轻轻地坐到床边。
“小梨,你说,小桃是不是又在说顽皮话了?”
小梨很是认真地端详着妇人,想了想,接着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夫人,小桃没说错诶,你今天气色,真的好好啊!”
“是不是呀?夫人,你看你,就偏爱小梨,小桃说什么你都不信呢!”
“哎小桃,你这可没说对啊。我夫人啊,今天还刚刚让吴伯去买了好几样西市杨国寺刚出的糕点呢,说给你和小梨一人一份,连我都还没吃到。你说说,她偏爱谁了呀?”
两位姑娘坐在床边,听着胡叔这两句话,兴奋得不行,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说起话来。
“夫人,真的呀?欸我得看看是什么糕点!上次杨国寺她们店里的小女孩儿可威武了,说她家做了新小吃,刚开卖时简直是万人空巷!奈何,我买又买不到,家里的小厨子也做不出来,馋的我呢!”
“对啊,夫人,你是不知道,我也难得看到小桃受气呢。杨国寺他们家店里的那个小女孩,可厉害了,隔三差五地出个新的小吃,惹得我和小桃们啊那是馋得很!”
原本安静得有些凝重的房间,气氛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了,两个女孩子这么叽叽喳喳地往屋子里一吵吵,房间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胡夫人,看着两个可爱的年轻女孩,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望着女孩儿们的眼睛里,流转着浓浓的温柔。
站起来的胡叔退到一旁,也轻轻舒了一口气。
每一次,幸亏也还有这两个女孩子常常过来给夫人作伴儿,时常也能解解闷。
他望着床上病的奄奄一息的夫人,心里也有些心酸。
自己虽然已身至此高位,但是对于夫人的病,却始终找不到任何医治之法。
自己虽然一有时间,就时常陪在夫人身边,但是自己这个性格,在夫人面前,总是木讷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幸好夫人懂我。
胡悲眠心里沧桑地叹道。
他的夫人一直是温柔无比,每次,当他为夫人再次来势汹汹的病急的眼圈发红的时候,夫人总是轻轻地握着他的手,眼睛仍然是那么温柔。
可能是因为一直有着夫人温柔的眼神,他才能一路支撑着,走到今天吧。
他又看着床边两个笑盈盈的可爱少女,还是心下一酸。
他和他的夫人没有女儿。
夫人一直也想要一个女儿,可是他们只有三个儿子,而且更为不幸的是,有两个早已病死,不知所踪。
还有一个小儿子,已经被迫送给他人。
他看着自己床上虚弱的夫人,陷入了深深的难过与自责。
若不是自己,夫人怎么会都已经到了奄奄一息之时,仍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坐在病榻前。
夫人是很喜欢孩子的。
......
离宫苑深处的小房间过了一会儿就熄灭了灯,胡悲眠与两个少女悄声地退出到石室房间里。
胡悲眠点亮几盏信灯,石室房里瞬间明亮了许多。他往自己平时处理事物的檀木桌台后走去,小声地坐下那把大大的太师椅,拿起毛笔开始批示完今天的奏程。
林新梨在房间里随意地拿了本书,找到一把凳子,靠着桌子就坐下了。
程苏桃却蹦蹦跳跳地去到胡悲眠旁边,歪着头看胡悲眠办事儿。
她站定后许久,想了想,才慢慢开口。
“胡叔,你说,这次秋考学子,有多少名呀?”
胡悲眠毛笔一滞,抬起头想了想,便又低下头写字,回道:
“一万两千五百二十五人吧。”
“那,胡叔,你还记不记得你们那一年秋考的时候,学子有多少人呀?”
“怎么问起这个了嗬。”胡悲眠笑了笑,抬起头,
“这得想一会儿呢。好像,就一万来人,跟这次差不多,但没这次多。”
“那,你遇到夫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呀?”
胡悲眠放下毛笔,一脸笑着转过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脸上皱纹都缓缓笑开了。
“小桃啊,今天怎么又来问胡叔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啊。你直接问胡叔,不就行了嘛。”
檀木桌案前的林新梨听着程苏桃扭扭捏捏的问话,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给对面这个害羞的女孩子白了一眼,抬起头,帮自己的好朋友跟胡叔直接了断道:
“胡叔,她在秋考送水的时候遇到一个男孩子,很是钟意,打算问你他是谁呢。”
程苏桃一脸羞红,悄悄朝林新梨佯装怒瞪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面的胡叔却是笑开了。
平常这小桃没人能管得住,也不敢管,成日都那么天马行空的,今天却如此害羞。
“成啊,胡叔帮你找找。直接问不就成了,怎么那么七拐八绕的呢。”胡悲眠也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姑娘,从小在自己跟前长大,真的是天真浪漫的很,倒真让自己平常平添了不少乐趣。
胡悲眠又拿起毛笔,继续批示奏程。但想了想,又放下了毛笔。
“胡叔,怎么啦?”
“小桃,你爹爹可知道此事否?”
程苏桃立马皱起了眉,委屈的不行。
“胡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爹,他这个人哦,怎么能让他知道这档子事儿呢。”
胡悲眠笑了笑,心想,也是。于是就跟程苏桃说道:
“那你先回去吧。明天应该就能找到,你先回去,天儿晚了。”
林新梨在一旁提醒道:“胡叔,小桃记了他的座位呢,你不用问一问呀?”
“小桃今天就去了那么几个座位送水,跟底下的红衣司员说一下,肯定就能查出来啦。
不过,小桃,这么用心,还记着座位呐?”
胡悲眠笑着看向小桃,程苏桃再次羞了一羞。她从胡悲眠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白纸,轻轻写上记着的那个座位号。
“好,明天胡叔就告诉你。”
程苏桃一脸笑起来,真的仿若面如桃花。她给胡悲眠轻巧地行了一个小礼,然后就拉着林新梨往外走了,一边笑着大声说道:
“胡叔,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坐在太师椅上办公的胡悲眠,看着桌上这个座位号,不禁摇摇头,笑了笑。
“这事儿,还真不能让她爹爹知道哟。这小姑娘,忒能折腾了。”
一早醒来,秋和坐起来,脑袋空空,还有些茫然。昨天睡得很香,不知道是不是脑海里装着一个人的缘故。
虽然是刚参加完秋考,万人瞩目的秋考,但秋和自己心里确实没什么波动,参加了也就参加了,至于学宫,也没想太多。
就好像,他理所应当会上秋华榜,理所应当的会进学宫。
对于秋和,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到时间了,自然会有结果的。就好像从小背书,做饭,练拳,做其他各种各样的事,他就好好地专注眼下的事儿就好了,不用花费精力去思考太远太长的东西。
一切水到渠成,这让他一直以来,都不会太过着急去求些什么,反而如同他名字一样,一切都朗润祥和。
只不过,一直都很祥和的心里,却开始有了点儿波澜。
一些很是动人的波澜。
少年道士呆呆地坐在床上,挠了挠头,发现自己一觉起来,还是记着昨天那个画面。
嗯...自己好像也没参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就好像突然就遇见了一个从未相识的人,却突然就呆怔得说不出话来,突然自己的心就又瞬间停滞又瞬间上跳下窜的,突然自己的脑海里都渲染着满满的夕阳和那抹身影。
秋和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自己的心里,却心生欢喜。
他从小学了那么多东西,样样都能让自己感到不同的乐趣;但昨天那次相遇,却让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我的心在砰砰直跳呢。”
秋和自言自语,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若不是没他人看到,要不然真的会让人觉得他憨态可掬。
他低头想了想,发现还是没想明白。只不过,每想起来,他会一直笑。
“嗯,很开心呢。”
秋和又自己笑了笑,想了想,虽然自己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总归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一想到,就能让自己很开心。
于是他翻身下床,开始去洗漱吃饭。这才想起来,昨天一回来就睡了一整夜,压根儿还没吃晚饭呢。
“但是我吃了桂花糕诶。”
宋国秋和低头想了想,想起昨天的桂花糕,其实也不太记得有多好吃,只不过总感觉,那上面仿佛添了许许多多的蜜糖。
于是又一笑,开心极了。
......
呆呆的宋国秋和一连好几天都是这副样子,时常就傻愣愣地笑了起来。虽然也不知道开心个什么什么,但又感觉这样也挺好。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就在京都那排最长的书摊前,专门挑着小说看。这些小说,也有许多都是近几年来才刊印的。
自己自小长在山上,师傅给的那些书又全是藏,虽然自己背也背完了,但这个年纪的秋和,哪里能发挥出藏经里那么多神奇的功用,不过就是记着罢了。
对于现在的少年秋和,客栈楼下那排长长书摊里的话本小说,着实吸引的紧。
他一本一本地看着,有种如饥似渴的感觉,看书速度飞快,有时甚至半个时辰就放下了一本书,全部看完了。
书摊上,也时常有一些秋考完的外地学子过来逛一逛,找些书看看,聊为消遣。他们看着在话本小说面前流连忘返、如饥似渴的宋国秋和,都不禁露出了一些鄙夷的眼神。
毕竟,苦读十余载的学子们,怎么会去专注于读这些话本小说呢。
对于在学堂念书长大的学子,这些书,往往...都是躲着看的。
才不会像秋和这样子,光明正大地看得如痴如醉呢。
秋和却没管那么多。
从小看的书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偶尔佛藏上绘着佛像,医书上有着人体画像,但大部分时刻,都是一些十分十分正经的文字,密密麻麻的,严谨得很。
但现下自己读的这些小说,一个个写的活灵活现的,还老是会吐出一些精彩的话语出来,让人生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实在是妙得很。
只不过,偶尔看到一些写的实在不是很好的小说,秋和也会边读,边在脑海里飞速地批判着,看完后关上书,摇摇头,十分叹息。
这是很平静的几天。宋国秋和一直就这么看看书,饿了就去附近转一转,吃吃饭。
中途,他也有去找过释真如。有很多事情,他还是未曾了解,而且现在秋考完,他也需要把书还给藏书人了。
只不过每一次去八里合庄,释真如都不在店里。之前见到的那个紧张的小孩子,名唤阿辉,跟秋和说释真如回了趟家,可能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所以,宋国秋和就一直平静地看着书。
这种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六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