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短长生》第4章 委屈 免费试读
春日的清晨,阳光不早不晚的射进窗。
帘内微动,诸宁安已穿好一件浅紫色长袍,坐在梳妆台前,杏眼朦胧水润,发色如茶,肌肤如雪。
盯着镜子把及腰的发挽在头顶,虽挽了个男子的发髻,却怎么看还是个少女,于是拿起眉黛,把眉峰微微描的粗直,镜中细弯的娇眉不见了,眉眼英气起来。
“宁安,醒了没,我要进来了。”
襄婆子开了屋门,揽了盆水走进屋内。
“婆婆,这样是不是更好些?”
襄婆子乐呵呵的,弯腰朝镜子里看,视线扫了一圈,落在那朱红唇上,接着手沾了些白米粉,为她点上,粉遮盖住娇艳,微微点头,又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全身上下仔细的瞧。
她大大方方的转了个圈,襄婆子盯着笑了笑。
诸宁安反应过来有些难为情:“婆婆,我忘记……”忘记什么没说。
襄婆子却心知肚明:“羞什么,让婆婆瞧瞧,女儿家家的,可不比男儿,身子娇贵着呢,况且你正长着身体,扮成这样,以后长不好可怎么办。”
诸宁安身材比例都恰到好处,个子本就比一般女儿家高些,此时听到襄婆子的话,知道指的可不是她的个子,不由疑惑难道真的会影响?
“你放心,以后衣物之类,婆婆给你备着,保准你舒舒服服,别人都瞧不出来。”襄婆子心细,昨日诸经衍那样说,早就记下了,如今一想,昨夜一晚的忙活或许能穿?
“等着……”
扔下一句话,跑了出去,片刻又见襄婆子从外拿了个布包,从中拎起一件形状奇怪的布衫。
说布衫也不像,没有袖子,似马甲却又短得多,只有它长短的一半。
“昨晚赶出来的,试试看,若不合适,先凑活一日,晚上给你改。”
诸宁安虽没见过,也猜测出来或许是用来干什么的。
“那我试试?”
来到内室,拉起帘,琢磨着穿上,身前起伏瞬间被收的平整。
布衫下围紧紧裹住,上围却用两条微厚的肩带吊着,使整体上托不会垂下。
好奇的用手一摸,看似紧小的小衣中暗藏两层,内侧紧贴肌肤柔软棉滑,外面不知被什么填充略微硬,却不会不舒服。
套回外面紫袍,撩起帘子让襄婆子看,见襄婆子笑着直点头,她也迫不及待站在镜前。
一看不由惊讶,紫袍虽微松挂在身,两肩却被垫了起,更像是宽肩少年的样子。
原来小衣的厚肩带是这用途,越发觉得襄婆子巧思。
襄婆子绕了两圈,微松的紫袍遮住,束腰束的松了些,原本的小细腰也是可以忽略了,越看越满意:
“过几日,婆婆为你寻来那种不脱色眉黛,日后每日出门便不必怕样貌出了纰漏。”
“谢谢婆婆。”诸宁安感激不已。
“好了好了,今早起慢了些,竟让你先束装好了,一会让你爹看看,保准吓他一跳。”
诸宁安坐到正厅一会,才见诸经衍精神饱满大步走来。
经过昨夜,见这个陌生的父亲已不太会担心,她端端大方的坐在桌前,自然地叫了声。
“爹。”
“怎么不多睡会?”女儿主动亲近,诸经衍笑。
“睡饱了。”
注意到女儿眼波微动,笑语盈盈之间眉目英气,目光炯炯,淡唇微勾,不同于昨日娇媚潋滟。
诸经衍露出欣慰的笑:“这身装束不错。”拿起筷子,示意女儿一起用饭。
“爹,平日都做些什么?”诸宁安想多多了解于是闲聊。
“只要不是休沐,一般都在军营。”
诸经衍已是四品振威大将军,平日在家时日不多,若有战事,在外御敌常驻军营也是有的。
“爹平日忙么?”
“若无战事倒是寻常。”
近几年大齐看似国泰民安,边境大辽实蠢蠢欲动,一两年内怕有大动作,如今女儿长大,样貌太过惹人,外面有人又对诸家虎视眈眈。
让诸宁安扮男装,一则掩其身份,二则是日后她跟着自己方便些。
诸经衍虽早已想好,可见女儿如此娇柔乖巧,顿时心生摇摆,当下有意询问起来:
“近几年,学业都习得哪些?”
“幼时开蒙读《说文》《声律启蒙》,后来粗读过十三经,诗词文章也是略略,好读书却都是泛泛,倒是对天文历法感兴趣些。”
在棣棠谷无聊,日夜与书为伴,诸宁安喜欢读些经史子集里的子类,其中道术医法无所不包,有趣极了一次打发时间,不过在正统文人看来,这些都上不得台面。
不知父亲喜或不喜,说完有些小心朝他看去。
“你祖父也是花了心思的。”诸经衍却听着点头。
棣棠谷自古以天文历法立身于世,女儿喜欢并不奇怪,加之她才十四,未曾在自己身边,听完有些感叹,两三下饱腹放下筷子又道:
“咱们诸家曾以经营草药为生,如今我在朝为官,你可知晓?”
“女儿听祖父提起过。”
“祖父都跟你说过什么?”
诸宁安一愣,想起祖父说:
诸家家底殷实,家大业大人丁单薄,如今却从军入伍,此番折腾不知所谓……
她自然不会说原话,变了变意思也周正:“说诸家以药为营,十年前您放弃从商,投身军营,如今已是大将军。”
又想起祖父说起母亲,恨父亲带走娘的样子:“还说若不是当年您去棣棠谷寻药,也带不走我……”娘字未脱口。
“你祖父心里还是怨我吧,你呢,可曾怨过?”诸经衍忽神情凝重缥缈问。
祖父怨他?自然是怨的!
而她,怎么可能不怨!
纵使并不曾记恨。
他生下她、却把她抛给祖父,十四年来不闻不问;
后来成家、有了姨娘和弟弟,也不曾对她交代过;
他从军为官,她努力得官家小姐礼仪。
十四年的努力换来一封只有归家二字的信,不由分说让她收拾行囊,远离熟悉的棣棠谷与祖父……
他从始至终没有一句交代的话,她却要在这人生地不熟地界,扮演着男子,重新开始。
他想不到这一路上,她有过多少不安、害怕与忐忑。
如今,看着眼前这位尚不及四旬、自己一无所知的父亲,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诸宁安沉默了,沉默的态度仿若突如其来却又在预料之中。
“哎,都是爹的错。”
诸经衍内心沉痛不已,女儿的情况,他知道。
七岁那年女儿出来找他,被罚跪祠堂,最后哭倒在祠堂里。有一次没有按时吃药,伤口流血过多昏迷不醒……还有女儿最喜欢的红色荷包,是尚在襁褓是他放在她身上的……
这些都知道,虽说讯息会按时报来,可翻看百遍谙熟于心又如何?
他毕竟不能陪在她身边,如今女儿长大也不再需要他,不再期待他这个父亲,为她做什么。
诸经衍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儿,内心沉痛却又泛起庆幸。
多亏女儿还有怨。
只要怨,还有机会补偿。
“是爹对不起你,今后,爹会好好补偿你。”
抬眼撞进那满是沉痛的黑眸中,震惊于父亲的歉意与悔恨,也惊讶她竟是相信这番话。
他说会补偿她。
一听鼻中酸涩“恩”了声,竟硬不下心说不了。
“过几日,和爹去军营如何?”一转眼诸经衍说起别的。
诸宁安没反应过来,正不知如何答话。
“将军……”管家张肖与一个侍军打扮的兵,急乎乎往进闯:“将军,军中有紧急军务,大将军让你速去商议。”
话被打断,诸经衍已站起身:“怎么回事?”
“不知,只说让您速去呢!”
正要走,一旁诸宁安还呆立着:“这件事不急,等爹回来再说。”忙又吩咐张肖:“带着宁儿熟悉熟悉府邸。”吩咐完便立刻离去。
诸宁安一时困惑起来。
父亲说的让她去军营,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