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望的汉末》第十四章 走向 免费试读
取来火烛,郭嘉在漆碗下烧出一个破洞,进而不断向碗中倾倒进水。他道:“凉州就似漆碗,全国之赋税就像水,烧开的洞则是羌乱。”
虽说倒水持之以恒,然而水却顺着孔洞不断外流,郭嘉自是如何都倒不满。直至水尽时,他向众人展示空空的漆碗说:“瞧,朝廷上下确实蛀虫不少,然全国之赋税被浪费在一隅之地,也是事实。这就是中原饥民遍野的真相。”
郭嘉这般阐述,司马朗脑海浮现出某些猜测,他难以置信地说:“你是想要抛弃凉州?!这…这岂非是要割地求安?”
“舍末只是权宜罢。”神色自若的贾诩,倒是令郭嘉有些欣赏,他拍拍司马朗的肩膀道:“情况在恶化,有些时候也需要采取更加灵活的手段去达成目的。更大胆些说罢,若我为天子,当乾纲独断将凉地一分为三分封三明,由其镇守西北边陲的同时相互牵制。等到中原复兴,粮秣齐备、兵甲充足之际,我再奖率三军,兵出长安。”
“丢着丢着,只怕会习惯吧?今日丢凉州,明日丢什么呢?”作为凉州人的贾诩终于开口,他带着好奇看着郭嘉。
“确实。”若无其事挠着后颈,郭嘉点点头:“昔日都城在长安,急需凉州充作京畿屏障,这才有孝武皇帝不计得失地征讨匈奴。但如今呢?定都雒阳,表里山河,再无烽火照甘泉之忧。只怕当真丢弃凉州,就再难捡回。”
“所以,现在的天下,或许已经是死局。”瞧眼案上地下到处的水渍,郭嘉有些不好意思地瞧眼荀彧,口中没忘说出石破天惊的论断。但一直顺着他思路的荀彧与贾诩,都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就算是司马朗也只是吃惊而非不认同。
至于荀悦,郭嘉今日之论述,他几乎都曾听其说过。他甚至还记得前次归来时,郭嘉在私底下反问:“修补旧有的秩序,真的有任何意义吗?”当时的他无言以对,现在亦然。离开的这些年,他始终找不到答案。
这并非是荀悦不够聪慧,事实上学识远超他的一群人,甚至比他更显迷茫。如今的士林,已经因为党锢造成集体的信仰崩塌,进而分裂出无数**。似荀悦这般徘徊不知未来,其实是士子的常态。
“他们会设想什么未来?他们又能创造什么未来?”晚霞由窗中照拂,荀悦顾盼四人无言自语。他这一代是迷茫的一代,但他愿意相信年轻一代们,能够扫除迷茫去重新塑造属于他们的世界,但愿。
……
相近晚霞之下,泰山之巅,张角、唐周一众人历经险阻,总算攀上顶峰。他们背负得更少,因而做出选择,也就更是容易。
贾诩、司马朗离开的第五日,张角、唐周同样辞别唐家村——康健的唐周在征得村中诸老首肯之后,拜师张角学习医术,随他踏上游走四方的旅途。
除却为首的张角与唐周,这一行还有其他五人,俱是张角数月来招募的弟子。他们的命运与唐周相似,一样的身患病症,一样的一贫如洗。于是乎,不约而同效仿唐周拜师张角谋求活路,也就不足为奇。
无限壮美风光中,张角傲立在泰山之巅进而俯瞰大地,胸腔中难以抑制地涌动起一股豪迈。随着手中九节仗挥动,他遥遥指向山下高亢地说:“此一路,相枕而卧的亡者几何,汝等可曾记得?”
未曾留下回答的时间,张角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施药救人十三载,救活的病患不下千人,奈何竟是远远不及这沿途所见的亡者!施药、医病,终究只能救人一时……”
就在包括唐周在内的一众弟子懵懂相视之际,曾经偷偷读过些书的**义喜上眉梢道:“大师莫非是有救人一辈子的灵丹妙药?”透过张角近来的言行,特别是执意要攀登泰山的决定,**义已经隐约猜到将发生什么。
“嗯。”张角朝**义颔首,他一寸一寸抚摸前日亲自制作的九节仗,眼神逐渐坚毅:“你们或许不知,我这一身的医术,其实都是中黄太一所授。这中黄太一,开天辟地造人,黄帝承其志而御极天下…”
“皇帝?”唐周眉宇间有些疑惑,他不明白张角说这些的含义。
“土色之黄,非皇帝,乃黄帝!当时,世间安泰,无恶霸贪官,无饥寒病难。”九节仗掠过虚空,像是展示什么画面,张角的语气迅速攀高:“然如今之世呢?是天灾不断!是民不聊生!此,苍天之子无德也!”
“我既**之徒,安能坐视苍天无情,殃及黎民乎?故我意建立大教,教众平等互爱,以求重现黄帝之治,迎太平回人间!”傲立泰山之巅,张角振臂长啸。
他能这般毫无挂碍道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契机就是源自唐家村火灾前一夜的梦境。
所谓凡有所思,皆会成梦,张角平日见惯苦难,又时常琢磨太平清领书,由是这一夜梦见仙人入梦。
梦中仙人传话曰:“苍天失德,**将立。尔既身为**门徒,需当仁不让。否则必生灾祸,必生灾祸。”
由梦中惊醒的张角,当时只是失笑几声,全然未曾当真。游走诸州,看尽冷暖,他的心底确实存在某些想法,然而他清楚这种东西只能是平白葬送性命。
然而就在一日之后,歇息时莫名燃起的大火,令他心有余悸之余,也顺势想起梦中仙人的告诫。及至死里逃生当晚,他又一次梦见仙人。
这一次,仙人毫不掩饰火灾是**的示警,苏醒的张角也终于做出决定:高祖斩白蛇,得天命,遂有天下。或许,今日轮到他张角顺天而行。
由心生出的梦境,机缘巧合下,促成张角筹建太平道。唐家村修养的时日里,一副通过施药布道联结信众,广积实力以图天下的图景,便是逐渐完善。
泰山之巅上,张角椎心泣血演完独角戏,唐周等人俱是手足无措。他们不知道谁是黄帝,更不懂什么**,更遑论要去迎回**,重现黄帝之治。
只有**义,他立时是伏地叩拜,高声道:“大师既是**门徒,兼有鸿鹄之志,我等当竭尽全力,辅佐大师施展宏图!”
**义一无所有,甚至连姓名都必须抛弃,这罪魁就是官府,就是汉朝。他的心中,早就只剩下活着,然后就是嫉妒与仇恨。他对作乱,丝毫没有任何的抵触。
“元义且起身。”虚扶**义,张角甚是满意地颔首。
他所以千辛万苦,一定要攀这泰山巅峰,才肯道出这般的言语。就是要藉由这份仪式感,去感染这些目不识丁的弟子。
张角不害怕这些弟子出卖,因为眼前的人皆是出身贫苦,几乎人人都受过官府的欺压。甚至其中当真有意志坚定的刘汉死忠,也不过是会从泰山之巅跌落的汉室陪葬罢。
张角终究没有获得露狠逞凶的机会,唐周等人看罢,一时纷纷效仿**义,相继是叩首高呼齐道:“我等当竭尽全力,辅佐大师施展宏图!”
“天命所归,大抵就是这般吧?”站立于泰山之巅,俯视伏地叩拜的弟子,张角对仙人托梦再无疑虑。
万事已经踏出最重要的第一步,暂将激荡埋藏进心底,他舞动九节仗进而遥指北方,一派仙风道骨模样冷然道:“今日之天下,瘟疫横行,群匪肆虐,以冀州最甚。我今日建太平道,明日即刻动身前往冀州布道太平,尔等可愿随我渡河,解救河北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