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愿》第十章:西江月 · 意外 免费试读
来到天山派已有数日,玄磷显然并未把琅嬛的话放在眼里。天山派师尊几次三番亲自邀请他都不为所动,翔天霄自然看不下去,刚想上前便被琅嬛拦了下来。无奈,琅嬛只好前去找翔羽魅相谈。
从第一眼见到翔羽魅起,琅嬛早已有所察觉。几番迂回之下,总算确定了他的身份。只不过那与更云束有七分相似的外貌还是令琅嬛不由惊叹。两人一谈便是一整日,见琅嬛走出房门时的表情还传递着一种“意犹未尽”的意味。
玄磷闲来无事,便在天山派随意走动,就当是外出游玩。几日前初到庶云山时,望见这一半春一半冬的奇异景象,总是毫无波澜的面容也露出了惊异之色。不过玄磷也不是喜爱风花雪月之人,只是闷在房中实在无聊得紧,便抱着散步的心态出了房间。一路上,除了偶尔遇到几个天山派弟子,对方礼貌性地打招呼,玄磷也只是点点头便过去了。
不过,也许久未见过唐飞了…
恍惚之间,又想起了他。
这种日夜接替的思念是玄磷在出生以后从未感受过的。那种感情在心底生根发芽,缓慢却又茂盛的生长,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数十载的人生,玄磷头一次有了“彷徨”之感。
凌紫涣与那绝美男子——玄磷打过照面后,便径直走向翔羽魅的房间。曲起手指刚想叩门,却只听屋内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迟疑了一下,仿佛在思虑自己究竟该不该去打扰时,门开了。
琅嬛踱步而出,迎面便见到了立在门口的凌紫涣,他神秘一笑,还未等凌紫涣赔礼,便率先开口:“紫涣,没关系,进去吧。”说完便风一般地离开了。
紫涣一愣,翔羽魅已经开口道:“进来吧,别站在外面了。”
住客用的厢房与客店相比更加文雅些,陈设的物品也比普通弟子房间中的多上不少。软榻是清雅的淡色,不远处有一红木架,上面摆着一个装有梅花枝的青色瓷瓶,一朵朵细小微绽的梅花点缀着枝头,倒与软榻的淡雅相映成趣。
翔羽魅坐在屋中央的圆桌旁,低着眼睑抿着热茶,对面摆着一个茶杯,看来是为琅嬛倒的。凌紫涣并未下坐,只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羽魅叹了口气,回道:“坐下说吧。”见凌紫涣还是迟疑着,他“啪”地一声放下茶杯,脸上竟有了愠怒之意。紫涣无奈,只好错过琅嬛曾坐过的位置就坐。
“为什么…?”翔羽魅面无表情地开口。
“什么?”凌紫涣一时未反应过来。
“为什么愿意为我…..接受翔天霄的惩罚?!”有些暴怒地说道。翔羽魅猛地站起身,眼中不知透着怒意还是不解。
“我…我不知道…”凌紫涣低下头,低声回道。
“你明明…明明没必要救我的…”虚脱地跌坐下来,他捂着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紫涣无言以对。
或许这次只是因为一时冲动,紫涣更愿意这么理解,当自己步入寒水渊,任那刺骨的寒
气沁入全身,连血液似乎都为之冻结了,心中时时刻刻念着的还是“阿翔”。紫涣并没有使用内力护体,他自己也十分清楚这是胡闹,说不定一个不巧合就会丧命。但他仍然一意孤行,为得只是能让自己清醒。
在自己抱起“阿翔”来到那座茅屋时,他看见了他裸露在外的几根金发和胸口雪白的肌
肤。晶莹剔透宛若雪花一般的美丽,紫涣不禁伸手轻轻触了上去,一瞬间又闪电般地缩了
回来。即使只是一个指尖的接触,就已经让紫涣的全身像过了电流般酥麻。
虽然从小就被送上山清修,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懂人事。
只是,如果对象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甚至连姓名都未曾真正知晓的「陌生人」,那就太不可理喻了…
紫涣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清醒,却只得到一个“自己只是太敏感了”这样的答案和一
身侵蚀入骨的寒意…
翔羽魅在指缝间瞥见凌紫涣的神情,那是十分天真诚实的表情。心底忽而变得柔软起来,自己游戏人间,看似毫无心机,但那尔虞我诈却比谁都看得清,江湖上还有多少人能如此呢?恐怕也只有在这超脱于红尘世俗之外的清静之地中才能找出几个吧。
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之间渐渐萌生。捉得住,未必幸福,捉不住,再难悔悟。
唐飞仰躺在床榻上,脑海中胡乱地思考着。
连着几日未出房门,饭菜都由紫涣送来,穆青师伯也有几日好心探望,却被自己婉言拒
绝,师傅竟然并未冷颜训斥,看来又是师尊替自己说情了。
对于我这样不争气的徒弟,师傅也只有叹气的份了吧…
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动摇,竟然做出闭门不出这等幼稚之事…可笑可笑啊!
想想都有些讽刺,唐飞自嘲地勾起嘴角。几日的思虑也终是无果,他还是决定出去,毕
竟一直如此也不是办法。
命运。
虽然天山派并不算是很大,但这庶云山却是大得很,按道理来说相遇的几率并不是很高,但这个情况……
“玄公子找在下有何事吗…?”嘴角泛着苦笑,唐飞无奈地看着一打开门便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抹雪白身影,装做若无其事地说道。
“唐飞…”玄磷一怔,低低唤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音色让唐飞几乎有一种温柔的错觉。随
即,他话锋一转,冷声道:“带我四处转转吧。”
唐飞可以拒绝,但他没有。面对玄磷的要求,他总是这样不能自已。
自己也没有这个勇气拒绝吧,即使在现在这种彼此“陌生”的状况下……
玄磷果然是自己的劫数啊……
庶云山巅白雪皑皑,地面的植被因为接收不到阳光而逐渐枯萎,四处堆积的黑色石块,
稍稍高些的草丛与零星的几棵梅花树组成纯白世界中的唯一颜色。枝头的梅花早已大开,
虽然远远望去只是许多小小的黄色,但那沁人心脾的芳香却是实实在在的。
两人并肩走在湿滑的山道上,唐飞在多年磨练之下早已习惯这样难走的山路,而玄磷却
不同,原本就少出门,加之心又不定,所以走得十分小心翼翼。唐飞看得出,也并未催促。
“玄公子真是好雅兴啊…特意找在下来带路赏风景…”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态,唐飞一下子脱口而出。话出口才知后悔,这话的语气分明透着一
股子嘲讽,但唐飞怎么有这胆量呢?只是无心之过罢了。他有些惊慌地转过头,却见玄磷
非但未生气,反而还表现出些不自然来,他有些别扭地开口:
“原本只是四处闲逛,结果….转悠着转悠着….就转悠到你房门前了…”
这么说,是无心的……?
如果四周无人,唐飞觉得自己肯定会毫不顾虑地扑上前去。这该叫……..害羞?如此害羞的玄磷…?这场景要不是亲眼所见,唐飞固然是被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我警告你别想太多,我…我只是不认路罢了。”玄磷别过头,不去看他那惊讶的表情,只是心中还是起了些波澜。
俗话说得好——事由心生,此刻便十分准确地应验了。
唰!
“小心!”
只听山路一声巨响,唐飞脚下一滑,竟然直直地从山路旁的断层处坠了下去。玄磷飞快
地冲上去一把握住了唐飞的手,却因为惯性两个人一块儿跌下了深谷。
雪地随着震动滚动了一阵,不消片刻,又归于一片寂静。
等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生长着无数乱石的顶部。
唐飞**了一声,缓缓坐起身,一转头便看见了坐在火堆旁的玄磷。火光映衬着他的容
眼,若隐若现,跳动的火舌直惹得唐飞眼前一阵缭乱。细一瞧,玄磷的额上竟然包着一圈
绷带,嘴角也有些轻微的青肿。
“你…你怎么受伤了…!?”有些惊讶地问道,但更多的还是心疼。他死死忍住扑上去关心一番的冲动,紧紧捏紧双手。
“你可以受伤我就不可以吗?有什么好惊讶的。”玄磷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唐飞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有许多处擦伤,连脸上也有些轻微的刺痛。
是刚才掉下山崖的时候伤到的吧…
掉下山崖!唐飞猛然醒悟,自己失足掉下山崖,玄磷来救却连带着一起被卷了下去,依
稀记得…要不是玄磷把自己护在怀中,恐怕也不止这些伤了吧。看来他头上的伤…也是我害的…
他在保护自己…
唐飞的心被一种情绪充盈得满满的。他装作无谓地笑了笑,别开了眼神。
再看下去,说不定就会被发现了吧。好不容易再次保留下来的回忆,唐飞不舍得轻易地
交出去,即使是那回忆中的主角。
“还疼吗?”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唐飞回过神,却见到玄磷放大的面容。那双幽深的
黑眸似乎能直达身体深处,唐飞向后退了退,尽量忍住自己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摇了摇头
回道:“不了,多谢玄公子关心。”
玄磷皱了皱细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了些药膏,不顾唐飞的反对便往他的伤
口上抹。唐飞无奈,只好放弃挣扎。
或许只有他自己与老天知道,他是多么留恋这种温柔。如果只要受伤就能得到的话,就
算让他天天刺自己几刀也愿意。
药膏十分冰凉,玄磷小心翼翼的涂抹在那些伤口上,然后再轻轻抹平。动作轻柔地连他
自己都不敢相信,一狠心稍稍加重了力道,唐飞忍耐疼痛的样子令自己的心中泛起一阵疼
痛。
药总算上好,在温热的气息离自己远去时,唐飞的心中无限感叹:为什么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呢…?
“外面下了大雪,看来我们今天得留在这里过夜了。
“下雪!?”
唐飞这时才感觉冷风阵阵,他起身来到洞口,却看见洞口被用许多石块封住,只有缝隙中密密麻麻地飘进许多雪花,还带进丝丝冷风。庶云山一旦下雪气温都会骤降,看来的确是回不去了。
唐飞坐回篝火旁,叹道:“抱歉,玄公子,都是我牵连到你了。”这话似曾相识,但对玄磷却是第一次说。
理所当然,玄磷直接忽略了这话,自顾自说道:“你也真是丢人,在自己家门口都会滑倒。”
很直白的嘲讽,玄磷此刻又变回了原来的玄磷啊…
“让玄公子见笑了…”唐飞歉意地回答。
“罢了…不过…还挺有趣的…”玄磷微微挑起嘴角,露出一抹不知有着什么情绪的微笑。
“这…?坠崖还能叫有趣吗?玄公子的爱好真是……”
“不过区区坠崖,小事而已不足挂齿。”玄磷收回笑意,不屑地撇撇嘴。
区区…坠崖…
唐飞无奈扶额,毕竟他对于玄磷的某种习惯早已十分清楚了。
“这么多年了,我可是第一次干这么粗重的活儿呢…”玄磷意味深长地开口。
唐飞不解地望向他,玄磷正拿着一根细木棍挑着火焰底部的木柴,微红的光芒映照在他
的手上,白皙的手指上赫然出现一道道血红的划痕,看样子是被十分尖锐的东西划伤的,
衣服也显得有些脏乱,上面粘了许多黑色灰色的灰尘。
难道是,那堵住洞口的石块…?
一般练武之人,搬动这些石块轻而易举。但玄磷却从未习武,而且他一看便知是一位贵公子,粗重的活自然没有干过。
“玄公子….为什么不等我醒了再…”
“等你醒了?恐怕我们早就冻死了吧。”玄磷挑起一边眉毛,斜眼看着他。
唐飞没有回答,只是愧疚的低下头。
“睡吧,等明早看看雪是否会停,到时再打算。”
唐飞点头,他突然想到什么,手伸进前襟里,不一会儿,摸出了一件狐裘披风。他十分郑重地递给玄磷,说道:“玄公子请穿上吧,毕竟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玄磷接过披风,嘴唇动了动,但始终没有发声,他转过身,在身下铺了些稻草便睡下了,白色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黑色的长发铺洒在那一层层的白绒上,划下一抹不规则的弧度,成为了在唐飞眼中最美的风景。
唐飞的目光从未移开过,望着起伏逐渐规则的那一团白色,他微笑着,眼中是满满的幸福。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抱着这样的美好幻想,唐飞的意识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