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墟烟》第十四章 沈家人离去 免费试读
面子总是人性的弱点。沈家的人很体面地走了,走时也没有忘记炫耀一下自己的虚荣。留下的看家人,一时间,似乎成了这里的主宰。
几天过去了,白水镇倒也平安。虽然战事和传闻就像一对孪生姊妹,伴随着秋的晦色,向镇子一步步迫近,似有日益疯长的可能。但此间周边乡野的开放女子依旧没有改变结伴而来为矿上那些异乡人服务的传统,甚至连县城里的风尘女子也趋之若鹜。从官办煤矿发薪的那一天开始,小镇的嘈杂就热闹起来。
都说“商女不知**恨”,历史早已时过境迁,倘若商女知恨,陈后主又力挺国政,陈的江山如故。假如江山永固,岂会有后来的女真、蒙古诸“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朝的疆域辽阔。商女只是男人手上的一件衣,也是需要讨生活的,与国事无关。
诚然,这种局象还混杂着逃难人群的过往。镇子只是一个歇脚的地方,如驿站,歇一歇,再上路,那情景,就像是落荒的难民,不知哪一站是安全的终点。
从什么时候起,镇上的行人日渐多了起来。这些人多是出来避难的。小镇的地理位置,天然的要比城里的安全些,眼下还没有看见日本人的小飞机在头顶上盘旋。据说城里的人天天都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日本人的小飞机又时不时地在县城的上空兜来转去,绕上几圈儿,有时撒些传单就走了。
镇上的繁荣让商家以为,日进斗金的机会来了。于是,学着传统的做法,早卸铺板,晚打烊,把红红绿绿的纸张贴的满镇子都是。那时日,镇子热闹非常,战事的阴影一扫而光,白水镇有一点过节似的。本指望着能借光做成几笔好的生意,就像跑江湖的艺人解出浑身的招数来迎得看客的满意,可生意做得还是清淡。商家的如意算盘第一次失手。失手是因对时局的误判。也有不失手的,生意做的顺风顺水。
和安粮栈关门停业,挂出一块“今日盘点”的安民告示牌。前来买米买面的四乡人,看见粮栈门板已落不免悻然而去。有的气愤不过,在地上跺上一脚,说上几句,以泄不满。
沈掌柜和沈太太都走了,是他的结拜兄弟派人把他接走的。
沈掌柜走的很体面,也很自然,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似乎觉得沈掌柜的走和战事的传言丝毫没有任何关系。沈掌柜不喜欢人家说他避难,沈家是有脸有面的人家,哪能经得起别人说。
走时沈掌柜还请了镇上的商会会长和那些大户到府上小叙一番。说是到他兄弟那暂住几日,铺上的事情还请各位多多关照。其实粮栈都关了门,还要什么关照。沈掌柜真会说话,只是借了结拜兄弟的面子,脸上光彩的很。
活在当下,索检自己,每一人都具心底的独白。一隐,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言是了。出语,说的都是天下君王的话,一表白,不实的一面反而让人看出来了破绽。
粮栈歇业,伙计们被遣散。那天沈掌柜把大家叫到府上结了工钱,很婉转地说,让他们回家看看,等过了这段时间,沈掌柜还会请他们回来的。可谁都清楚,那仅仅是个话,只是不愿把它捅破,就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破,脸上是挂不住的。也就心照不宣,好在好走。再说沈掌柜给的钱也不少,还有粮食,人不能没有良心。也许过了这阵子,说不定他们还会回来。沈掌柜说,是暂时的,时间不会太久。做沈掌柜的伙计,还会有饭吃,还会有那么几块钱的进项。看的出,伙计们的走是迫于无奈。
离开和安就断了生路,以后的日子不知如何面对,在这个时候,你上哪儿再去找营生。虽说每年到了秋季要短工的多,可那是老黄历。眼下这阵势,有钱的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办法,哪里还有雇人做工的。
都是时局惹的祸。
走时沈太太又关照伙计们,把钱捂紧了,过日子,时间长着呢。不要图一时的痛快。那些不该去的地方千万别去,不是什么好地儿,水深着呢。回了家,报个平安。
陆得祥被留了下来。整个沈宅留下的还有管家朱子韬和厨娘吴婕。
现在若大的一个粮栈变得空荡荡的,没有了喧闹和那嘈杂的声音,完完全全地静下来。就像散了场的说书馆,说书的人走了,听书的人也走了,只剩下些横七竖八的桌椅板凳和看戏园人孤独的身影。
沈掌柜走后的第二天,陆得祥便把粮栈落了锁搬了过去。现在宅子里就只有他和吴婕看家护院。
朱子韬又到戏娘那去了。他才不愿在宅子里守着,寂寞的很。他想着戏娘,好像戏娘的酒馆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能遮风挡雨消灾免祸。可朱子韬不说,说也是借牌掩事,去戏娘那潇洒说来不是件体面的事。走时一再叮咛得祥和吴婕,这两天外面风声紧,要多留心些,千万不要出了差错,免得沈掌柜回来不好交代。其实朱子韬心里明镜似的,西山的雨来了还不是各顾各。
朱子韬活的很明白。国的兴与亡,关键是活着。亡,你活着,能看到希望;兴,你却死了。眼下的紧张,和日本人的交手还没咋的试水,“不做**奴”的**口号已声震贯耳,又呐喊了数年。往回翻一页,晚清革命党人推翻大清王朝的理由之一也是“不做**奴”这样的简语,一主打,如秋风乍起,叶落一地。吾辈曾沦为外邦二百六十八年,也不见的咋样。日本人进来了,走的是“共荣”,再做一次奴也无妨。说穿了,不管换什么主儿,都是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