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春泽》014 月安然 免费试读
姜妧回到鎏华院,丁媪已准备好了热水以及应用之物。香玉香梅侍候姜妧沐浴更衣,洗尽风尘疲惫。
待姜妧从湢室出来,窗外晚霞漫天。姜妧坐在铜镜前,香玉手握软巾为她擦干湿发。
丁媪从外间进来,向她回禀道:“大娘子,胡医女为四郎君施针换药后,就去松鹤院了。老夫人留她吃茶叙话,到现在也没出来。”
姜妧嗯了声,“既是这样,祖母的身子定无大碍。成儿还在供舍跪着,待会儿我去和祖母说说,饶了他这次。”
闻言,丁媪笑了,“大娘子方才沐浴时,老夫人将三郎君叫去松鹤院训话,后又吩咐三郎君和许管事去金光门米粮铺赔不是,还没回呢。”
姜妧松了口气,道:“阿娘说的没错,祖母终归是向着成儿的。”说着,目光投向铜镜旁的那朵玉色月季花上。花瓣失了水分略显干枯,颜色也不那么鲜亮了。姜妧轻叹一声,低声喃喃,“今年的花期晚了些。”
香玉接道:“可说是的,旧年绿幕开的早着呢。”
话音刚落,香梅手捧托盘进到屋里。素汤饼的鲜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大娘子,夫人说您路途劳累,晌午又用的油腻,所以特命厨房为您煮的素汤饼,并醋昆布和茄子鲊。”香梅将碗碟放在桌上。
闻见香味,姜妧就觉得饿了。抬手摸摸半干的发梢,催促香玉,“挽起来吧,待会儿我倚在床上读会儿书就干透了。”
香梅忙道:“老夫人最在意大娘子的眼睛,她要是知道,必得责怪我们。大娘子还是行行好,用完饭早些安寝吧。”
姜妧拿起台面上的《永年记事》,翻了翻,道:“若是我也能像盛元大帝那样出口成章该多好。”
香玉将她满头青丝松松绾个髻垂在脑后,笑嘻嘻的说:“盛元大帝还会书画,会写曲,大娘子要是想都学会了,最少也得个十年八年。”
香梅一边布好碗筷,一边插嘴:“杜大家得了盛元大帝一半真传就名扬天下了。”
姜妧合上书,有些泄气,“别说十年八年,就是二三十年,我也学不会。”
香梅笑了,“大娘子不擅长诗词歌赋,可大娘子懂得经营生意,这也是天分呐!”
姜妧不禁莞尔,“哪里称得上天分,只要不傻不痴都能办到。”说罢,揽镜自照,觉得有些寡淡,从妆奁里取出一支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簪别在发间,这才施施然起身去旁边的桌子坐下用饭。
刚执起牙箸,姜妧便问道:“三师父那儿用的什么?”
燕三娘的饭食也是香梅去送的,她一样样的掰着手指头说给姜妧听,“胡饼,清粥。茄子鲊、醋昆布还有炙羊肉。”
姜妧满意的点点头,“三师父早晚都得练拳,耗费体力。再说这一路上数她最辛苦,没有荤腥可不行。”
香梅点头称是,拿起牙箸给姜妧布菜。
素汤饼是照着姜妧的口味做的,多鲜蔬,少汤饼。一顿饭吃下来,姜妧鼻尖微微冒出薄汗,双颊也泛起了红晕。
用罢,香梅香玉一个撤下残羹,另一个拿着熏笼熏帐中香。
天儿已经黑透了,鎏华院里除了间或几声虫鸣,便是鹿铃轻响,和燕三娘的霍霍拳风。
虽是家常便饭,姜妧还是用了不少。在屋里转悠两步,觉得积食难受。她和香玉交代一声,从桁架上扯来一件半臂披在身上,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穿过几株枝叶繁盛的墨竹,到在燕三娘的居处。
这里原是暖阁,燕三娘和白小乙来了之后,姜澈就将其改建成连三间的屋子。既和姜妧的居处紧邻,又自成一格,互不打扰。
燕三娘和白小乙都是习武之人。屋前摆放的兵器架子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应俱全。其中还有几件是姜二爷从别处淘换来的稀罕物。
屋后有间墨竹搭建的小棚子,那是麋鹿大壮的住处。除非刮风下雨它才进去避一避,更多时候,大壮都是在鎏华院里闲晃,觉着哪处合它心意,就在哪处睡下。
大壮是头不择席的麋鹿。
燕三娘换上一身短打扮,在屋前空地上练拳。
麋鹿大壮卧在边上,一双漆黑的大眼紧紧盯着闪转腾挪,十分敏捷的燕三娘。姜妧穿着丝履,脚步极轻,但仍逃不过燕三娘的耳朵。她倏地住了身形,目光警觉的循声望来,见是姜妧,长舒口气,含笑迎上前,“旅途劳顿,大娘子该当早点歇息才是。”
说话功夫,大壮起身来到姜妧身畔,撩起前蹄在地上用力顿了顿。
姜妧抬手拍拍大壮硬实的犄角,道:“刚用完饭,出来消消食。”
燕三娘嗯了声,取来灯笼陪着她往小花园走去,大壮亦步亦趋跟在姜妧身后,鹿铃轻摇,叮当作响。
走了一阵,燕三娘轻声言道:“那位大师是哑的。原想让他随我回来吃顿饱饭再上路,他却不肯。”方才练拳时,燕三娘脑子里来来回回全是那僧人受到羞辱还能坦然以对的神态。既佩服他胸襟广阔,也为他不平。
姜妧摇摇头,道:“大师不哑。而是出家人修口持戒不能讲话。”
燕三娘瞪大眼,“他被老黄那般羞辱,都不为自己辩驳?还说不哑?若不是大娘子慷慨相助,不知要闹到何时呢!”
姜妧却笑了,柔声道:“想来,也惯了吧。”
闻言,燕三娘唇角抿成一字,默不作声。姜妧也不讲话,两人各怀心事,缓步而行。
晚间的小花园,暗香浮动,静谧安然。燕三娘抬头望向夜空里那轮半月,心生怅惘。
她想起了故去多年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