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后嫡谋》第十二章:苏尔容 免费试读
我被拘禁在一间小楼里,门外全是守卫,就连屋内也有似昨日那样粗壮的侍婢约莫十几人,即便如此我的有脚上也被套上了粗铁链子,一端锁在我的右脚踝上,另一端连着床脚,我能活动的范围不足五米。
我从第一天开始便向那些侍婢打探情况,无人应我,约莫三四天,那些侍婢见我老实,偶尔能应我的话,但仅仅是这院子又多大,院子外面是什么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绝不透露半点不该透露的消息。
娄岐南既然要借我和子义称帝或令诸侯,暂不会加害子义。只是阿琼姑姑不知是否还无恙。娄岐南向来不留无用之人,我担心阿琼已被灭口。
我心里实在难安,面上却不敢露出太多情绪来。这些侍婢时刻监视着我,外面有重重守卫,外人要靠近我尚且艰难,即便我知晓子义被关在何处,若想从这里逃出去,也是神佛难助。
思及此,我免不了又是一阵叹息。罢了罢了,我心想,随手将瓷杯置在案上,转身想倚在榻上歇歇,还未走远,“啪”地一声,左侧纱窗突然被一个黑色的东西撞开。
我惊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跳开。侍婢推门而入,将我和这窗户周围团团围住,外头守卫也来了大半。
那黑色东西上还插着一支箭,血淌在暗蓝烫金的地毯上,金线绣着的朱雀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我走上前细瞧了瞧,是只死鹰,不知被何人射中落到了我这边的院子里。
“去查查是何人所为。”身后的女官开口道。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乒乒乓乓的像是有人拿着东西不住地敲打铁甲。
“世子……”我听见有人唤道。
屋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头上将青丝绑成辫子高高束起,身着暗红的烫金袍子,衣袍上用金线绣了朱雀和祥云的暗纹,一边扒开身边的侍婢,一边拿着雕弓敲打想要阻拦的守卫。
“本世子的鹰呢?”那孩子嚷道。
那女官赶忙让侍婢将死鹰呈到那孩童面前。那孩子见死鹰还淌着血,遂露出些嫌恶的表情,挥了挥手,让那侍婢将死鹰拿下去。
他转了转眼珠,又看见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个人是谁,怎么穿得和我们不一样?”遂又仔细看了看我还未被换下的粗布衣裳,“你是越人?”
我还来不及回应,就有侍婢将我与那孩子隔离开来,女官一面命人将我带下去,一边哄着那孩子离开。
谁知那孩子偏不听女官的哄劝,女官越是哄他,他越不耐烦,最后甚至将手里的雕弓“啪”地一身摔在地上,气鼓鼓地坐在凳子上,道:“本世子今儿就不就走了!”
此话一出,那女官急了,左右看了看不知该怎么办,脸急得有些发红。我见那女官的表情,猜测这孩子说的话似乎是认真的,若是不把他哄高兴了,今儿他是不会走了。
“不如去禀告夫人吧?”有侍婢小心翼翼地说。
“可侯爷他……”那女官似有犹豫,略想了想,与身边人低语了几句,让那人出去了。
守卫都到门外守着了,屋里只留下了几个侍婢。不一会儿外头又来了一阵喧哗,紧接着是跪拜行礼之声,再然后,一着浅金华服的女子出现在屋里。
“拜见夫人。”侍婢皆跪拜行礼。
我认得那女子,是苏尔容,苏姐姐,十年前被指婚给娄岐南的右丞之女。
有侍婢见我呆立不动,伸手想将我拉下,却被苏尔容一手拦下,“不得无礼!不是要匡扶新王吗?怎的对公主如此无礼?”
那女官张了张口,似乎想反驳什么,最后顿了顿,道:“奴婢知错。”
嘴上虽是说知错,面上却静得很,毕竟我的处境人尽皆知。
苏尔容应是知晓我的境遇,对那女官也不作过多为难,挥了挥手,道了平身。
屋里无人言语,有些静。苏尔容示意众侍婢平身后,却没再理会我,转身对着那孩子轻声道:“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惹得我们小世子这么生气啊?”
苏尔容之言直至那名女官,未等那孩子说话,那名女官先跪下了:“奴婢该死,奴婢知错,奴婢惹世子生气了,请夫人责罚。”说着,不住地磕头求饶。
“这个女人是谁?”那孩子指着我问道。
“是你父亲的座上宾,不可无礼。”苏尔容淡笑道,又揉了揉那孩子的脑袋。
“那南边院子里的女人和小孩子也是父亲的座上宾吗?他们也是越人。”那孩子问道。
“夫人……”那女官开口似要阻拦。
“是啊,他们也是你父亲的座上宾,对他们不可无礼,”苏尔容笑了笑,又瞥了一眼俯身跪地的女官,“你若是看见哪个奴婢对他们无礼,可要好好教训一番,免得人家责怪我们娄家没有礼数。”
女官低下头,知道这是苏尔容给的警告,便再不言语。
“可为什么她的脚上有锁链?那是囚犯才有的。”那孩子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因为外面太危险了,这个姐姐不听话,偏要跑出去,为了不要她受到伤害,所以啊才把她锁起来。”苏尔容又笑了笑。
“就像我有时候不听话,父亲将我关在屋子里一样吗?那这个姐姐也太不听话了,怎么还能让人锁起来呢。”那孩子看着我,扑闪着大眼睛。
“这个姐姐啊哪儿有危险就往哪儿去,实在是太不听话了。”苏尔容道。
我抿唇一笑,苏姐姐这是在怪我,不该重回越宫,卷入是非。
“好了,我们走吧,不要再打扰姐姐了。”苏尔容道。
那孩子站起来,跑到我跟前,道:“你叫什么?”
依旧是很不客气的态度。
“越西。”我道。
“越西……”那孩子复念了便,“本世子记住了,以后他们欺负你,找本世子便是。”
“多谢世子殿下。”我笑道。
那孩子便回身牵着苏尔容的手,苏尔容走时望了我一眼笑了笑,似在让我心安,我便也回以一笑,让她心安。
我记得苏尔容嫁到燕云的第二年,便有消息来报称苏尔容产下一子,名霄良,此为越人与燕云联姻的结果,那孩子即刻便被旭诚侯封为世子。想来已有八年了,那孩子已经八岁了。
苏尔容走后,那些侍婢便又进屋来,在各自的位置上带着,那女官半字不言,倒是对我客气了许多,举止不再似从前那般随意,走时还轻轻地将门合上了。想来旭诚侯的后院皆是由苏尔容打理,那些侍婢倒也明白,只要我和子义无恙,如何对待我们,娄岐南是不会理会的,因此这些侍婢才会毫不客气。
那孩子说子义在南边的院子里,他口中的女人许是阿琼姑姑。只是从在南鹊山寺收到细作暗报称发现燕云人踪迹,猜测是燕云人将子义带走开始,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上子义一面。虽说方才从那孩子口中得知子义和阿琼许是在南边的院子里,我担心这一切或许又是娄岐南为逼我现身的设计,那燕云人说的是,天下人都不认得越世子的嫡子,只认得我这张脸,换句话说,承阳说谁是嫡子,谁就是嫡子。
因此,我不敢万分确认那南边小院里的孩子就是子义,或是娄岐南找来乱我心神的也不一定。
思及此,我额头渗出冷汗来。若那不是子义,我便是自投罗网,自入死门。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女官带人将晚膳置到桌上。
“公主,请用膳。”那女官看着我说。
我正准备起身,晃眼瞥见窗下一小案上置了白瓷花瓶,心下生出一计来。走到桌案前,我暗暗观察了下周围侍婢的神色,许是这几日来我还算听话,她们面上并无初来时的警惕防备。
我在桌案前坐下,刚拿起瓷碗,却突然将碗摔下,紧接着将桌案一掀,屋子里哗啦作响。
侍婢们受了惊吓,阻拦不及。而此时床边根本无人看守,我跑到窗前将白瓷花瓶打碎,回头时见守卫已经为了上来,随即捡起一块碎瓷片,抵在脖子上。李清的匕首已被侍婢们收走,眼下只好借碎瓷片了。
“都别靠近我!”我吼道。
那女官似乎是没见过我这般摸样,微愣了一下,随即冷冷道:“公主难道不想见越世子的孩子了吗?那孩子可还没叫过一声‘姑姑’呢。”
“我如何知道那是不是子义?你让我见子义一面。”我道。
“五日后就是登基大典,公主何必心急。”那女官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
“若那孩子不是子义,等到登基那日,我一露面,即便他不是嫡子,也成了嫡子。”我怕再耗下去消息传到娄岐南那处,娄岐南不似着女官这般好对付,他若是来了,我便没有办法了。
思及此,我拿瓷片在颈间划了一刀伤口,又将碎瓷片移到脸上,“你们要的不是我这张脸么?若是毁了,谁又知道我是承阳公主?”
颈间的伤口虽不致命,却也不浅,血先是沾湿了我的衣襟和袖口,接着顺着衣襟滴到地上,不一会儿我的右边身子就快被侵染血红色了。
我此刻无暇顾及颈间的伤口,紧盯着那女官。我的右脸颊已被锋利的瓷片划破了些,鲜血从右脸颊流下。
“去将嫡子带来。”那女官沉沉开口。
身边人道了声是,便出门去了。
“公主莫妄动。”那女官警告道。
我心里清楚,对于娄岐南来说,我的价值只在登基大典上的那一刹那,让天下人见到我即可,而那之后,我和子义怕是在劫难逃。即使子义还是个不足一岁的孩子,且我又手无缚鸡之力,可对于娄岐南来说,若还让我们活着,变数还是太多。他会选择一条毫无变数、完全可控的路。
我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地沉下去了。握着碎瓷片的手在颤抖,双眼酸涩。
这些天来,即使被杜静安押赴刑场时我也没有这般绝望。
侍婢将阿琼带进来,那女官将阿琼推到中间,众侍婢又团团围上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阿琼见着我红了眼眶,鬓角凌乱不堪,耳边白发丛生。子义在她怀中安睡着,胸前林岑给的长命锁还好好地戴着。
“公主受苦了,奴婢……奴婢”阿琼几乎说不出话来,想来,她早就明白结局。
是我太天真了,在京都无处可逃,在燕云亦是无路可逃,而我现在才明白。
“公主不该入燕云的。”末了,阿琼哽咽着抖出这么一句话来。
“娄岐南也好,陈棠月也好,子义在,我总要来的。”我说。
阿琼的身子越发颤抖,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奴婢只是……奴婢只是舍不得公主,公主才,才十六岁啊!”
“子义还不足一岁呢,”我笑道,伸手轻轻抚了抚子义安睡的小脸,“阿琼姑姑回去好生歇着,剩下的路,我们慢慢走,不急。”
阿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子义,默不作声,许久才道:“好,好,奴婢陪着公主。”话音落了,又淡笑起来。
“烦请……”我望着那女官,才想起来我并不知晓她的名字,“将阿琼带回去吧。”
那女官扬手示意,两个侍婢便推着阿琼出门了。
“公主这下可心安了?”那女官扯起一抹冷笑问。
“心安了。”我淡笑着答道,终于逃到无路可逃,一切都十分明了了,只是我现在才明白罢了。
事已至此,我倒像松了一口气,浑身都放松下来。
方才死鹰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原本淡淡地血腥味此刻我问着却觉得十分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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