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门缨杰》第十三章 藤鞭苦 免费试读
同是月色之夜,烛火摇曳书房内,高大身影负手而立,威颜含怒望着地上直直跪着的少年。
冷峻空气中,只听得烛台上的蜡烛烧的啪啪作响。
梁天佑头顶书文,背脊挺直跪着。
一柱香时间过去了,他仍是未动半分,此刻他想,若他此时动摇了身心,便意味着妥协,对自己命运的妥协……
书房内静的出奇,房外的莫娘听不见动静,焦急地抖手直叹,又不敢声张,怕惊了房里之人。
平日里小少爷犯了错,将军都会训两句,打几下,像今日这般不动生气发怒,还真让人担心。
她回头望着身后月影下的夫人,只要她一点头,她就立马冲进去,“救”出小主子!
李蔓榕摇了摇头,亦是凝眉,她想起他进书房前的冷怒,叹出一口气,朝莫娘指了指窗纸。
莫娘会意点点头,转身趴在窗边拿食指粘了些口中唾沫,朝窗纸点去,窗纸被浸湿却并未裂开,她拔下头簪轻轻一点,戳出一个小洞,沉着呼吸挤眼朝房里望去……
书房内僵持的两人面色如土,许是心觉这般无用,梁齐毅挥袖冷哼一声,朝椅中坐下,威颜更怒:“你今日根本未曾去过书堂!”
“孩儿从未说过今日去了书堂。”
“你!”
梁齐毅气极,霍然起身,指着地上梁天佑怒斥:“堂堂名门之后,不思进取,不明四书五经,诗书礼易春秋全然不懂,《左传》、《礼记》更是不会,你连太学府的大门朝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若学书真有这般好,爹当初为何不参加科举?为何不弃武从文?为何还要身披银甲上阵杀敌!若战场上的敌人都是儒学子弟,个个身怀舌战群儒之技,那还要铁骑长矛,冷箭强盾做甚!”
“啪”地一声,气氛陡然冷静,清脆的掌掴声传到房外,莫娘吓得后退两步,撞上身后妇人,回首满目焦容。
李蔓榕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声张,上前一步透过窗纸上的洞口凝眉望去。
半边脸已是红肿,嘴角有丝丝鲜血溢出,梁天佑仍是挺直了背脊,一动不动。
“逆子!”梁齐毅怒极,转身取过墙上挂着的藤鞭,扬手便朝那背上狠狠甩去一鞭。
单薄的衣袍瞬间裂开,衣袍下鲜血淋漓,梁天佑咬紧下唇,努力挺直背脊,却忍不住颤抖。
又是一鞭打在背上,他轻呼出声,手中书文散落一地,双手撑在地上,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梁齐毅丝毫未觉解气,手中藤鞭再次扬起……
“将军,别再打了,小少爷晚饭都没吃一口,经不住的……”房门外莫娘再也忍不住,焦急喊着。
“住口!”
梁齐毅怒斥,说罢又是一鞭挥去,却被地上的梁天佑侧身躲过。
梁齐毅握紧手中长鞭,浓眉倒竖,气的浑身发抖:“躲!你还知道躲?这若是在战场上,面对敌军刀枪箭雨你往何处躲!学了些花拳绣腿还敢口出狂言!《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你识得多少计?《将苑》用兵取胜之道你又懂得多少?胸无点墨还想承匹夫之勇,如你这般在战场做冲锋箭靶都不够格!”
藤鞭被狠狠甩在地上,梁齐毅挥袖冷哼一声,愤然离去。
门外的莫娘早已急地在原地团团打转,见那黑脸之人终于踏了出来,忙垂首匆匆俯礼:“将军……”
接着闪身进了房中。
李蔓榕望着离去背影叹了口气,亦是进了书房,地上一片狼藉,莫娘捂着梁天佑背上的伤痕,低声呜咽:“伤的这么重,要到何时才能痊愈啊。”
小少爷是她一手奶大的,心中早已将他视如己出,这会儿看着他满背伤痕,眼泪抑制不住落了下来。
李蔓榕亦是心疼抚着满背的伤痕,梁天佑微微直起身,努力朝面前两人扯出一抹微笑:“不疼的……”
“还嘴硬!”李蔓榕舒了口气,回首轻轻拍了拍身旁还在落泪的莫娘:“送他回房躺着吧,我去取药来。”
莫娘点了点头,小心将地上的梁天佑扶起。
入了庭院,便见房门敞开着,晚风吹的桌上的烛火摇曳。
李蔓榕轻轻进了房中,见桌上早已备好了金疮药,不由望着那负手而立之人轻叹:“明知他与你一般脾性,还硬要与他呕气。”
梁齐毅缓缓转身,双眸掠过一丝疲惫,沉沉叹出一口气。
李蔓榕摇了摇头,取过桌上的药瓶柔声:“天色已晚,当心着凉。”
说罢轻轻踏了出去,将房门扣上。
将身旁之人送往庭院,梁缨舒出一口气,裹了裹身上的襦衣,夏末的夜风果然透着凉意。
行至西院,远远便见房中亮着烛火,梁缨眸中一转,莫不是这小子被爹从书房放了出来,正在房中偷着乐?
她轻笑一声,踏了进去,将将行至房前,便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抽泣声,她疑惑推开房门,见床上趴着满身是伤梁天佑,微微一怔,忙行至床前,急声问道:“怎么伤的这么重,是谁干的?”
一旁的莫娘擦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几分幽怨:“在这府中还能有谁伤的得了小公子?”
“是爹?”
梁缨有些不可置信,爹虽对五弟严厉有加,但在心中却是极为疼爱的
正是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缨儿……”
梁缨回身,见房门前立着的妇人,轻声唤道:“娘。”
李蔓榕微微点头,行至床前,望了眼榻上趴着之人,叹了口气,拔开瓶塞。
“娘,我来吧。”
梁缨不忍看她心疼神眸,自她手中接过药瓶,自床边坐下,轻轻帮床上的梁天佑脱下上衣,洁白的里衣上血迹斑斑,鲜血凝固与里衣粘连在了一起。
梁缨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将里衣分开,榻上的梁天佑双唇紧抿,身体微微颤抖。
终是将上衣脱下,还未喘息片刻,药粉便已洒在适才被撕裂的血肉里,一阵钻心的疼痛直冲脑顶,梁天佑趴在软枕里,一动不动。
一旁的莫娘不忍再看下去,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这藤鞭上皆是细小尖锐的倒刺,挨上一鞭定是连皮带肉抽出,看这伤势是要在床上躺个把月了。
梁缨取过纱布绕在他胸前,将伤口包好,扶他躺下,直起身拭去额头的密汗:“看来爹这次是真的动气了。”
李蔓榕俯身轻轻将被角掖好:“他平日鲜少这般动怒,伤了佑儿,他心中也不好受。”
听罢,榻上的梁天佑猛然扯过身上锦被将自己蒙在被中。
梁缨自床边叹了口气:“娘,我们出去吧,让五弟好生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