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皇穹之下》第十八章 浮尸三百 免费试读
夜色的巷子里站着两个人影。明处看不见暗处的东西,而暗处却能将明处的事物瞧的一清二楚。齐光和端木渊看着关纤尘将阿昭带了回去。
“殿下为何要将阿昭交给关家小姐?”齐光说。
“这阿昭可是扳倒魏奚平的关键人证,带回府里岂不是浪费了。”
“殿下是想让关大人……”
“他们这么急切的要在这京都城里放火,我们只不过是递一把柴罢了。”端木渊抿唇一笑,“去给穆宁提个醒,就说瀛洲岛可不是魏奚平一个人的生意。这魏奚平里里外外的关系统统要查一遍才是。”
“是。”
江面上的火烧到了第二天才结束。日头刚起的时候,天边的红霞和火光交织在了一起。瀛洲岛一半的船体都被烧毁,另一半沉入水中的还算保留的完整。
“喂!你们看!快看!”码头有人突然喊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江面上。平静的江面突然开始往外冒泡,紧接着一具接着一具的焦尸浮了上来。这些焦尸死状诡异,面容朝下,大多是手脚并在一处,又或是反手对掌,又或是反臂抱肘。姿态扭曲之极,让人看的心惊胆战。很快,近处的江面上逐渐被焦尸布满,满目狼藉。
****,浮尸三百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端木明初府里的小玩意儿多,树上挂的鸟笼;池里养的鱼;还有门庭里养的猫猫狗狗。总之什么好玩,府里便有什么。水池之中养着的金鱼好几条翻了个鱼肚白,端木明初一早便开始处理这些小玩意儿。
“嬷嬷,我那捞鱼的网兜呢!”端木明初趴在池边大声喊着。没一会儿,手边便有人递上一根长长的网兜。
“这些事三皇子还要自己来做啊。”端木明初的耳边响起了关晏的声音。
端木明初回过头,高兴的看着关晏:“这些小东西也算是陪了我一场,到了了不得好好安置它们,不然也显得我太冷血了。”端木明初兴高采烈的说着,完全不像是失了心爱之物的样子。
“三皇子这么高兴?”
“昨夜派去的人,子时便传回了消息。我兴奋的一夜没睡着。这不,一早起来便看见小东西们浮了上来,我索性也不睡了,紧赶慢赶的来捞鱼。”
“这捞鱼可要比捞其他东西来的轻松多了。”关晏笑了起来,“江面上的玩意儿,要让大理寺忙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他们忙了,我们就轻省了不是。”端木明初将捞上来的鱼搁置到木桶里,“也不知大哥的‘鱼’被捞上来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样的脸色。”
“大皇子的鱼?瀛洲岛的老板不是魏家的魏奚平吗?”
“哈哈哈哈哈,关大人你是装傻哪还是在我面前演戏哪,魏奚平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这种勾当啊。若是没有大哥在他背后撑腰,魏奚平***那么大的胆子。这事儿你不也心知肚明嘛。”
“微臣这点心思瞒不过三皇子啊。”关晏笑着说,“三皇子下一步如何打算?”
“这消息不过午时就能传到宫里去。”端木明初看着水中的倒影,露出一副笑容,就像孩子做了了不起的大事那般得意,“私下做人口贩子的生意,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京都城的百姓都看着呢,大理寺想压也压不下去,大哥这次怕是很难全身而退了。”
“不仅是大皇子,怕是魏家也要遭牵连啊……”
“关大人再帮我个忙,帮我找个十二岁左右,浑身是伤的孩子。”
“孩子?”
“鱼要是都死了,那鱼塘的水就搅不起来啊!我的人啊,昨日里放跑了一个活口……”
关府后门的插捎被悄悄的挪了半分,秋儿鬼头鬼脑的探出半个脑袋:“小姐,没人……”话音刚落,关纤尘和阿昭便跟了上来。
三人贴着墙根快速的小跑着回了屋。关纤尘边说边打开了房门:“闹了一晚上,累死我了。秋儿,帮我倒杯水!”
“你这一晚上去了哪里了?”接话的不是秋儿,是关晏。
关纤尘忽然后背发凉,屋子里早就有个人影,可是谁都没发现。慢慢转过头,关纤尘便看见关晏坐在矮桌边,手里拿着茶盏,看上去已经等了很久了。
“哥……”
“你们一晚上去哪里了?”关晏问。
“没啊……我和秋儿就是出门逛街去了……”关纤尘指着大门傻笑着说。
“逛街?逛街逛一晚上不回来,还穿成这个样子。”关晏见关纤尘不回话便问秋儿,“小姐不说,你说。秋儿你若是敢扯半句谎话,便自己收拾包袱出府。”
“秋儿不敢,秋儿不敢。”说着秋儿便跪了下来,身后的阿昭出现在关晏面前。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关晏道,“你们到底去哪里鬼混了。”
“回大人,昨夜……昨夜奴婢和小姐去了瀛洲岛……”
关晏听闻脸先是脸色发白,看着关纤尘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又气的面红耳赤:“荒唐!你越来越放肆了。秋儿,小姐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吗!瀛洲岛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去得的吗!”关晏指着秋儿大声道。
秋儿被吓得不敢说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见着秋儿害怕,阿昭也不知觉得躲在了门后。
“哥,你别怪秋儿。要去瀛洲岛也是我的主意,和秋儿有什么关系啊。”关纤尘也跟着大声说话起来。
“你还有理了。”关晏指着门后的阿昭问,“还把什么来路不明的人带回关家!我我平时便是太骄纵你了,你才会如此放肆!”说着关晏随手拿起了屋里的鸡毛掸子敲在关纤尘身上。一掸子下去,关纤尘不躲也不喊,憋得眼眶发红瞪着关晏。
关家只剩下这兄妹二人。关晏对这妹妹是万分疼爱,平日里都是捧在手里的,见不得她受半分委屈。一气之下也不知怎么就动了手。
关纤尘的脸颊上划过一道泪痕,一字一句的说:“哥,你以前……从来不打我的……”看着关纤尘委屈的模样,关晏自己也心疼。关纤尘擦干了眼泪道,“那个女人来关家之后,你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如今你都对我动起手来。以前我便是蹭破点皮你都要着急的。”
关晏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扔到了地上:“你越来越过分了,如今都会跑到瀛洲岛那种地方去了,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不正经的姑娘才会那种地方。”
“不正经的姑娘?不正经的姑娘你不也是往家带吗?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你……”关晏气的说不出话来。关晏想想便后怕,关纤尘差点就没命回来了。门口那个惶恐的孩子引起了关晏的注意,“这是孩子是哪里来的?”
“回大人,这是昨日奴婢和小姐从江面上捡来的孩子。”秋儿说。
“江面上?”关晏招了招手,“你过来。”阿昭小心翼翼的挪到关晏面前。关晏抬起阿昭的下颚,这张脸差不多是十二三的模样。关晏问:“你叫什么?”
“阿昭。”
关晏卷起阿昭的袖子,又揭开了阿昭的半截领子。这孩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关晏一下子就意识到,阿昭便是端木明初要他寻的那个孩子。
“你是自瀛洲岛上而来的?”
阿昭点点头。关晏接着说:“你是被虏到瀛洲岛上的?”
阿昭小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睁开眼就在那船上了。”
“你可认识一个叫魏奚平的人?”
阿昭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被关在瀛洲岛的什么地方,那船上还有多少和你一样的人,管事的你可知道是谁?”关晏一连三个问题把这个孩子吓得往后缩了半分。关晏见状蹲下道,“别怕,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打你的。”
阿昭看了看关纤尘,又看了看关晏,小心翼翼的说:“那船上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姐姐。我们都被关在大船的船舱底部,我见过一次管事的。”
“你可知他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再见你可认得出他?”
“他叫朱六,做什么的不知道。他是个跛子,再见我定能认出他来。”
“那你可见过朱六和什么人在一起过?”
“一个贵公子。”
“你可还认得出他?”
“认得!”
关晏摸着阿昭的脸颊:“好孩子,我给你吃喝给你暖和的衣裳,你可愿去大理寺将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
“真的吗!”阿昭高兴的笑了起来,点头道:“我愿意,我愿意!”
白沐辰坐在梳妆台前盯着满桌子的珠钗胭脂看。若是论舞刀弄枪白沐辰不在话下,可论起梳妆打扮,白沐辰连各色的胭脂都分不清。
“小姐,您这是看什么哪?”红烛凑到白沐辰的耳边说。
白沐辰拿起一个蓝色的胭脂盒和一个白色的胭脂盒道:“这两个胭脂有什么区别?”
“这是朱砂红,这个是樱红。”
“那下面这些呢?”白沐辰指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说。
“这个黄色盒子里的是香粉,红色盒子里的是眉黛,黑色罐子里的是头油。”
“红烛,你是怎么把它们分的那么清楚的?”
“小姐,哪家姑娘不知道这些啊。小姐怎么今天突然对这些胭脂水粉的感兴趣了啊?”红烛笑着说,“小姐……我听人说女为悦己者容,小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什么心上人啊!”白沐辰红起了脸,“我哪里来的心上人。”
“小姐,你骗不了我的。”
“死丫头,你知道什么,你又没有喜欢过谁。”
“小姐,你害羞了!”红烛拍着手,“我猜对了!小姐小姐是谁啊?”红烛瞪着大眼睛看着白沐辰道,“说来听听嘛……”
白沐辰扯着衣角说:“我说了你可不许说出去。”
“我肯定保密。”
“是阿嗣。”白沐辰小声的说。
“晋王殿下!”红烛惊讶的合不拢嘴,“小姐,怎么是晋王殿下呢!”
“你小声点。”白沐辰捂住了红烛的嘴,“你就怕别人听不见啊。”
红烛掰开了白沐辰的手,关起房门来:“小姐,怎么会……晋王殿下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
“他都知道了。”白沐辰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我是女儿身了。”
“诶呀,小姐你可闯大祸了,这事怎么会让晋王殿下知道的。”
“这事儿说来话长。如今我在阿嗣那里可算是穿帮了,你要替我瞒着爹爹啊。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这,这我哪里敢说啊。”
阁楼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少爷,老爷让你去一次书房。”
“哦,知道了。”
书房里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白荣,一个是一名中年男子。此人是大理寺的主司重羽。重羽站在白荣身后道:“大人交代事,下官已经开始着手办了。”
“嗯。这事务必证据确凿,要让魏奚平翻不了案才是。”
“江面上的浮尸三百,百姓已经议论纷纷了,此事若要成铁案不难,可是大人,瀛洲岛的生意三公子也有参与,这事情若是查必然要牵扯到三公子头上的。”
“你想个办法,这事绝对不能将玄儿搭进去。若有必要就将这件事做成死无对证。”
“是。下官知道了。”
二人的谈话被门外的白沐辰听到了。白沐辰听的晃了神,一时之间连有人开门都没意识到。重羽一开门便看见白沐辰神色凝重的站在书房门口,重羽拱手道:“这不是白将军吗?”重羽笑着说,“白将军怎么也不出声啊。”
“重大人……浮尸三百是什么意思?”白沐辰急切地问,“我三哥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白沐辰心慌的厉害。
“白大人,这……”重羽回头看着白荣说。
“你先回去,把这件事处理好了。有什么消息尽快禀报。”白荣站在屋内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说着。
“是。”重羽行了礼便退下了。
白荣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神色凝重的看着白沐辰:“你跟我进来。”白沐辰听了跟着白荣进了屋。白荣又道,“关门。”书房的门一关上,屋子里便不像刚才那般敞亮了。
“爹……”
“我问你,你昨日去了哪里?”白荣说着神色愈发的难看,“跪下!”
白沐辰提起衣袍,双膝跪于地面之上。白荣声音低沉,又问了一遍:“你昨日去了哪里?”白沐辰依旧不回答。白荣拿着桌上的书简砸在了白沐辰右臂之上,刚愈合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白沐辰痛得蹙起了眉。白荣深吸了一口气,“昨日,有探子在瀛洲岛看到一个带着饕餮纹戒指,身形与你极其相似的女子在瀛洲岛上跳舞,一舞轰动了整个瀛洲岛。这个女子后来还被划伤了右臂。你可认识这个女子?”
“回爹爹,此人正是孩儿。”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知道,我看你是糊涂的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你这是被情爱之事冲昏了头脑!”白荣的声音不怒自威,“那探子跟了你一路,便看见你与晋王在一起。我说的可有假?”
“是,孩儿的确是……是和晋王殿下在一起没错。”
“你自己和晋王殿下断干净吧。”白荣的声音冷淡至极。
“爹,我……我与阿嗣……心里都有彼此,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吗?你知不知道你与晋王在一起会给白家惹来多大的麻烦!”
白沐辰心里难受的喘不过气来。自己在白荣心里是什么角色白沐辰比谁都清楚:“爹,您真的只是将我作为您争权的工具吗?”白沐辰抬头看着白荣,眼里写满了不服气与愤怒。
白荣回过头。“啪”的一声,白沐辰的脸颊便红了:“你是昏了头了,谁给你的胆子这般说话!”
“爹,我说的不对吗?我也姓白,也是爹的孩子。爹听了一个道士的胡话便要将孩儿一生都困在朝堂之中吗?”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重要吗?爹终究不也是信了那话。”
书房里一片死寂,隔了好久才响起了白荣的声音:“你这心思是不是早就有了?”白荣叹了口气,“你可知有多少人要我们白家死?朝堂里的斗争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如今的处境,稍稍做些出格的事就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你是翅膀硬了是不是,连家里人的死活都不顾了!”
“爹我们为何非要这般斗来斗去!”
“那你我要束手就擒吗?朝堂之中不是刀俎就是鱼肉的道理,你当真是半分都不懂吗!”白荣的一声怒吼,让白沐辰彻底醒了过来。白荣扶着矮桌坐下,“你大哥死的早,白家的希望全部系于你一身,朝堂里多少眼睛都在你身上,你的一言一行必须要对的起‘白沐辰’这三个字。”
白沐辰的指节发白,掌心被指甲掐出了一道道月牙形的印子。沉默了许久后,白沐辰苦笑了一声,抬手置于额前道:“孩儿谨遵爹爹教诲。这便去……回了晋王殿下。”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树影斑驳,屋檐下的影子足有一个人那般长。白沐辰站在院子里,望着四方屋檐自言自语的道:“我怎么会忘了我是白沐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