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的伟大前程》十四 **青和罗江 女人的追问 免费试读
**青尽管在面子上从来都是个特别坚强的人,她在麦可面前从来都是以强者的形象出现。但与她一起经历了中学时代的罗江却知道在**青强悍的作风之下同样隐藏着一颗敏感和受伤的心。
继父对妈妈持续的家暴,妈妈却从不反抗,这种关系让**青在寻找男人时自觉不自觉地寻找与继父完全相反的角色。在她与章麦可的关系中,**青某种意义上承担了继父的角色,她的强悍、坚强与无所不能其实是她保护自己的铠甲。她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强者,并试图去保护身边人,只是对父母关系的应激性反应。
这一点**青是无意识的,可能章麦可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老婆表现得如此的能干,从某种意义上是为了逃离母亲的命运。
反而是罗江,刚到深城时,她对**青羡慕不已。但深入和他俩交往之后,罗江看出**青的强其实只是一层保护层而已。去掉那层保护层,她可能依然是那个当继父暴打母亲时她躲在门背后瑟瑟发抖的女生。
这一点是那一晚她和**青彻夜长谈得出的结论。
那个周五,章麦可还没有回来,**青也恢复了一点,她就劝罗江住在自己家里。
说老实话,罗江来深城,其实还没有怎么和**青深谈过。两个人平时都各有各的事情。难得一聚,大部分的时候都有章麦可在身边,也很难聊特别女人的话题。
女人们的话题总围绕着男人们,**青隐隐约约知道小林的存在,却并不知道罗江和小林已经彻底结束。罗江简单地描述了那天惊喜变惊吓的过程,然后耸耸肩:“大概是我魅力不够吧,不能给他带来更多乐子。”
**青听到罗江如此自责,禁不住替她难过:“这种渣人,今天你在这里满足他了,明天又不知道哪里不能满足他。这种人,发现得越早越好,不用批评自己。”
作为一个曾经的学霸,罗江遇到问题时**惯先反思自己,总要先思考哪里错了。所以,在和小林的这段关系上,罗江并没有心动,她只是在心里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如此好看的外表却不能留住小林?
**青遇到什么事,则首先想也不想,先冲上去把对方打倒在地再说。她不管谁有理无理,也不管自己能否有实力打胜对方,但她气场十足,谁都不怕。俗话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除了对章麦可用怀柔政策,**青在学校和公司处理事情都是这副不要命的狠劲,这也是她能在学校和职场都快速攀升的根本原因。
她看罗江并不开心,直接就问:“要不要我去把他收拾一顿,让他到你这儿认错?”
罗江自小都被妈妈教导不要和人正面冲突,更何况她从妈妈、大姐二姐身上已经发现男人如果对你不再感兴趣,你想让他回头那可真是难上加难。
自己对于小林的感受,就如那个单相思的初恋男生在大雨的晚上找她借伞一样,所有美好的人设都在一夜之间崩塌,所以对于**青提出的要把小林收拾一顿的提法,她只抱以苦笑。
对小林大骂一顿,还是找人把他暴打一顿?打完之后怎么办?让他回到自己身边,这样的两人生活好玩不?
“不不不,我不想再要这样的人回到我的生活。”罗江对着**青只摇头。
“而且我现在工作和生活都挺好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谁都不用对谁负责。多开心。大概对我这种现状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我妈,每次她都用一个调子给我说:‘小三仔,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一定要吃好睡好。要是你结婚了,我就放心了。’”
“可是结婚有什么好?”罗江端着一罐啤酒,此时多多少少有点醉意,她开始滔滔不绝:“你看我妈,上要伺候我奶奶,下要照顾我们三个,现在还要帮我姐照顾孩子,除了老公女儿老人,她哪里还有自己的生活?再看我大姐,找了个男人,离婚了还得出钱买清静,防止她骚扰自己的儿子。我二姐呢,一天到晚把老公当成珍品,惟恐他出去鬼混。你看你,结婚了还要忙着流产,你说婚姻到底给女人带来什么?孩子还是要你照顾的老人,还是一个需要你日日奉上热茶热饭的老公?”
“我一个人过得很好,我谁也不信。”**青眼中的罗江从来都是知性又善良,很少听到她说家里的各种琐事。尽管罗江说自己结婚了还流产,让她心里很不爽。但是看到罗江那个样子,她知道她已经很醉了,已经把持不了自己的语言。
所以,她也不怪罗江。
而且细想一下,她觉得罗江的话还真有道理。女人们为什么要结婚?和麦可在一起。谈恋爱的时候就不说了,自从结婚以后,他们家的事情就没有断过:为他弟弟找工作,为他哥哥结婚还钱,现在麦可又为他舅舅东奔西走,估计为他们家族贡献这条路应该要一直走下去。
“那你说女人们干吗还要结婚呢?为什么不离婚呢?”
“先说后边的问题,女人们为什么不离婚呢?我觉得应该是无力感,缺少一种改变自己命运的勇气。比如说我妈,我爸闹成那个样子,在农村社会她已经没有多少颜面可存了。但在她的观念里,丢脸的是我爸,她是正义的。而且她可能也舍不得丢下我们三个,她可能觉得有我爸的稳定收入能够帮助我们长大。又或许爱我爸,所以才舍不得离开?但是让我们想一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她已经是过三十的人,她所有的技能就是在流水线上当工人。那个时代女人还没有多少离家出走或自我求生的本领,她如果去了上海北京这样的地方,首先她就生活不下去,因为她没有正当职业。其次,她也不可能找到房子住,除非有哪个好心人帮忙。又或者,她运气好,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当保姆的工作。这是她最好的运气了,上述这些问题都能解决了。但是抛下自己的孩子,去照顾别人的家人,特别是我当时还小,我估计我妈也过不了这一关。所以出去的路基本堵死了。那设想一下,一个近40岁的农村妇女,我妈既不擅长保养,也不是特别漂亮,想再找一个我爸那样有固定收入、样子又帅的男人估计也没有多少希望?所以如果她同意离婚,她只有两个去处:一个人带着孩子,或者是降低条件找一个不如我爸的男人。她既不能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也不能找到看上去比我爸更好的男人。”
罗江大概以前也没有认真分析过妈妈为什么不愿意离开爸爸,但是在微熏的情况下,她认真地代入妈妈当时的生活情境,发现自己的妈妈真是无路可走,除了看上去既像是英雄也像是个无赖一样立在原地,守着那个男人回家或者不回家,罗妈妈还真是没路可走,她被社会的家庭的及自身的罗网给困住了。
罗江泪眼朦胧地回望妈妈生活的那个场景,禁不住泪如雨下,面对一个在情感上已经不再归属自己的男人,一个女人除了呆在原地,靠着男人的母亲和女儿的力量来拉回一个人的人心,这要在多么绝望的情境下才有的选择?
看着情绪失控的罗江,想起年少时两个人在高中宿舍里不断向对方抱怨各自的母亲,**青禁不住不断苦笑。
自己的母亲连续不断受到家暴却又无法离开,岂不是也处于同样的家境?**青的亲生父亲是煤矿工人,在妹妹刚出世不久,父亲就在一次矿难中死了。**青继承了父亲的相貌,而母亲可是方圆十几里有名的大美人。不清楚什么原因,当时还是公安局的小职员的继父就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或许是母亲太漂亮了,
继父从来都不放心母亲,对母亲看得太紧。他因爱生妒,起先是争吵,后来则升级为拳脚相加。罗江说她妈妈无处可去,**青一直不满意自己的妈妈太过于软弱,但代入到妈妈的情境里想一想,妈妈又能去哪里呢?一个女人无法离开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只能呆在原地。而在那个小县城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离了婚的女人无论想不想再婚都会活得很艰难。而且,和那个年代的女人们相比,她们都已经是初中毕业生,可是这点文化又如何能帮助她们去重启新的人生模式。找到一种新的人生可能?
“我们的妈妈们,他们都是被困在原地的人啊。除了默默地忍受,她们还能做什么?”**青说道。
两个从少女时代一起长大的女人,在某一个特别的时刻,开始理解自己的母辈,这是一种和解吗?与自己的和解,与母亲的和解?或是与她们生活的特殊年代与环境的和解?
罗江尽管醉眼迷离,却开始开口大笑:“那我们不是很幸福?我们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离开谁,就离开谁。我们又不打算去找一个长期饭票,谁要是对我们不好,我们就一脚踹了他。本姑娘可不想委曲求全,谁都别指望我在那里等他!”
**青直点头,可她也在心里想:“姑娘啊,你现在如此干脆,那是因为你没有处在复杂的情境之下啊。”
罗江估计已经彻底醉了,她接着对**青说:“你知道西蒙@波伏娃吗?在你的母亲被打、我的妈妈看着我爸在房子里砌墙的时候,这个女人却抽着烟,和一帮男人在巴黎的公寓里讨论哲学。她和萨特保持了一生的联系,自己却几乎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开启一场新的恋爱。她还替所有的女性们都写了一本书《第二性》,为女人们战斗。我记得她在书里写:那些灰尘,今天擦了,明天还会出现,女人们天天为灰尘战斗,但却一无所有,别人也对她们的付出一无所知。你说我们要做那个天天擦灰尘的女人呢还是要做个波伏娃那样的女人呢,写出一本天书去改变世界?”
**青不仅乐了。她边试着拉起罗江,边笑着说:“我就等着你再写出一本‘第三性’哈。”
罗江在长沙发上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她嘀嘀咕咕地说:“我一定会写出来的。”
**青嘴里应着她,帮罗江去拿了一床薄毯子盖在身上。忙完破这些之后,她一个人又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下妈妈和自己的处境,决定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