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细腰》第16章:幡然醒悟(2) 免费试读
叶甚点头同意娶妻,这可乐坏了叶老夫人。她从半亩方塘回了自己院子,本想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给么儿挑个好媳妇。人方躺下,一时又想起叶甚的脾性来,怕他哄自己开心,且用自己婚事来唬她。可叶老夫人是个老油条,叶甚方在既答应了,她便不打算放过这次机会。为免夜长梦多,老夫人不过连日来的疲累,忙请了各房媳妇过来商讨此事。
几人也不含糊其辞,拿着京都各大家小姐的画像认真挑选,没一会儿便从许多个小姐里挑出了一个。
这万里挑一的小姐,乃是柳府的五小姐柳嫣。柳嫣今岁二八芳龄,按照大周朝律例,女子十五未嫁视为不孝,变是连父母也有罪。不过这柳嫣情况特殊,且另当别论。
话说柳嫣容貌清秀,为人甚是知书达礼,温婉贤淑。她十三岁时与自家姊妹同游,途中遭歹徒袭击。当时途中不过几个黄毛丫头与几个护卫,歹徒突然发难,一小姐陷入困境,柳嫣不顾生命安危救她于水火,不料自己却受重伤,一直昏睡将近三年方醒。
大周最提倡孝义两全,故柳嫣因了这事十六不嫁并没有落人口舌,反倒是成了个好名声。
能舍身就义,世上能得几人?
推己及人,若当初自己面临柳嫣的险境,怕是早吓坏了,哪还能救人?而各房夫人皆以为能舍命相救者,必然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叶老夫人同是。于是便定下柳家五小姐。
心里有了人选,叶老夫人生怕有变故,忙让大媳妇遣了京中最出名的媒婆来,她亲自与媒婆上门去给叶甚说亲。
柳府这边听到叶老夫人的来意,很是受宠若惊。
试想,古往今来,有几个母亲会亲自给儿子说亲的?而叶老夫人这一番架势,恰好说明她对柳嫣的看中与喜爱。柳嫣若嫁给叶甚,她上头有老夫人罩着,只要不放大错,她在安王府能横着走。再者,叶甚年纪虽大了些,但好歹位极人臣,不知令多人望尘莫及。
柳老爷很满意这门亲事,但想起家中那娇娇女儿也还有几分忧虑。
叶老夫人见他分明很满意这门亲事,却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心咯噔一下,道:“莫不是五小姐已有了婚约?”
柳老爷摇头,道:“并无。”
叶老夫人追问,“那是大人不满意我儿?”
哪能不满意,满意得紧。他忧虑,概因柳嫣。
这柳嫣自小聪慧,柳老爷便也让她入学,学了几年也有所成,虽名声不能与名满京城的大才女苏妙仪比肩,却也只是在她之下。可柳嫣数来眼高于顶,最是心高气傲的年纪。你道柳嫣为何十六未嫁,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为救姊妹受重伤昏睡三年方醒?
非也非也。
不过是她心气高傲,非是风流倜傥,才貌双全的儿郎不喜。而她又偏偏非安王世子叶风不嫁,可柳府毕竟不比那些高门候府,且叶风又岂是柳嫣能高攀的?于是这一拖,年纪便大了。柳夫人没法子,只好想出那舍生取义的法子来。幸好当年柳嫣为叶风痴狂,柳老爷生怕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毁了清誉,便将她送去姑苏城的外家养。因而,说柳嫣在病榻上躺了将近三年,也没人怀疑。
“说来也不怕老夫人笑话。您也晓得我女儿昏睡将近三年,如今醒来,正是粘父母时。况内人也怜惜她,哪里舍得呢?若老夫人有心求娶,便让我与内人再商议商议罢。”
叶老夫人赞同道:“为人父母者,最是忧思孩子。”
柳大人连声附和,又听叶老夫人说:“我自是有心求娶,还请大人尽快回复。”
柳大人道:“那是那是。”
两人寒暄一番,叶老夫人又在柳府喝了下午茶,方告辞离去。待第二日,柳大人便给了答复,大意是女儿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既然叶甚有意求娶,他们也愿结秦晋之好,便择日不如撞日,早些定下来罢。叶老夫人拿了准信,喜极而泣。当即与柳府交换了更贴,确认一切妥当后,两家便敲定了成亲的日子。
却说苏妙仪。
她自出家后,因寺中皆是男子,她一女子与一众男子住着到底诸多不便。因而方丈大师便命寺中弟子在后山给她盖了栋小屋,让她与弄晴一道住着。平日是在小筑中诵经还是到大殿上,全凭她定妥,方丈是一概不管的。
连下了两日大雪,今日天方放晴。但门前阶梯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人行走多有不便。因而弄晴自顾拿扫把扫门前雪。方扫了几个台阶,便瞧见一方家仆抬了两顶软轿至山下而来。软轿轻轻荡,轿上积雪扑簌簌下,好不嚣张。弄晴一时想起当初苏妙仪还是侯爷府千金时,是何等风光无限。而眼下却沦落到日日粗茶淡饭,从此青灯伴古佛的下场,不免悲从中来。
家仆们抬着软轿打她身边经过,弄晴往傍一站,朝着轿子施礼。待他们走远,弄晴忽的想起这是谁家的轿子来,于是扔了扫把急急忙忙往后山奔去。
“小……”一声小姐硬硬生生吞回肚里,弄晴道:“娘子,大殿上似有柳家小姐前来进香。”
“世间善男信女多如是,来便来了,你何须如此慌张?”苏妙仪道。
柳家五小姐不日将与安王府六爷结秦晋之好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即使苏妙仪深居简出也略有耳闻。她晓得弄晴为何这般慌乱,可这一切又与她有何干系呢?
她自削了发,便是出家。出家人四大皆空,情于她而言已是前生物,与她再没干系的。况且就算不出家,她也不欲再卷入尘世的爱恨情仇里。
至于上世欠叶甚的,今世他娶得贤妻,苏妙仪不敢多求。唯有日日烧高香,求菩萨保佑他夫妻恩爱,子孙满堂,仕途通达罢了。
重活一世,她原本求的不多。
而昨日方丈吩咐抄的经书未抄完,还余有两卷,苏妙仪不敢偷闲。听了弄晴的话,只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又埋头抄经书,自是没闲情理会弄晴。
抄了泰半日方抄完,苏妙仪有些倦了,但也不敢偷懒。整理好经卷又命弄晴收拾屋中物什,自个抱着经卷去前院寻方丈。
山上积雪渐融,树上红梅未败。冬日不暖,含着风落在人身上,依然冷嗖嗖的。苏妙仪惯怕冷,还做小姐时冷天出门最是讲究,斗篷,靴子,暖手炉一概不能少。而今出了家,出家人日常用度最是轻简,几件衣衫两件袄子也过冬,苏妙仪再不敢讲究。
屋外极冷,苏妙仪抱紧怀里的经卷,脚下步子飞快。
方出了后山,迎面有客前来。待走近了,却是故人。
来者乃是柳家五小姐,苏妙仪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苏妙仪侧身退往一旁,向她施了礼,欲离去。柳嫣蓦然道:“苏小姐请留步。”
步子停,苏妙仪回望柳嫣,恭恭敬敬道:“此处并无苏小姐,小尼法号无缘。”
她态度不卑不亢,却不知缘何竟使得柳嫣陡然生起一股恼意。
无缘无缘,忘却尘世是无缘。
柳嫣心下冷笑,嘴上却是喊不出无缘二字,因道:“小娘子为何出家?”
这是僭越了。
苏妙仪也不恼,只道:“佛说四海为家,所到处便是家,贫尼何以出家?还请柳施主赐教。”
一句话,不轻不重,轻易堵住了柳嫣的嘴。
几人相对而立,身边冰雪消融,枯木即将逢春,一只鸟儿斜飞,扑落了树梢上雪化成的水。柳嫣陷入僵局,身边丫头拉了拉她衣袖,她猛然惊醒,笑道:“不日我便与叶将军成亲,届时还请小娘子赏光前来喝喜酒。”
心里分明看不上叶甚的,却还抬出叶甚膈应人。真不知女人暗藏了甚么心思。
苏妙仪也算见惯大风大浪,并未将她的话放心上。朝她施了礼,她面色无异。“我已出家,世间红尘皆已缥缈。柳小姐好意,就此谢过。”
又施施然一礼,“望小姐与叶将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言及,便不顾柳嫣,抱着经书往大殿而去。
方丈与柳老夫人去了偏室,苏妙仪便将经卷交与寺中小师兄,自己跪于佛前久久不起。
大殿内香烟萦绕,佛龛上佛拈花而笑。
苏妙仪望佛,态度虔诚。
对面坐的是神,而她不过区区一凡人。
态度虔诚。兴许能洗尽前生的罪恶。
可佛又说,前世因,今生果。
前世造的孽必要今生还尝还。也罢,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不过人生一轮回。记得也好,忘了也罢,人生总要终了。
“无缘,还忘不了红尘俗世?”方丈不知何时已从偏室出来,见苏妙仪伏于案堂前久久不起,叹道:“既忘不了,何以出家?”
苏妙仪依然在佛前长跪不起,她道:“弟子本在红尘俗世,岂敢轻易忘却。再者,弟子四海为家,又何来出家一说?”
方丈道:“既已出家,又为何在佛前长跪不起?”
苏妙仪道:“求佛。”
方丈道:“求甚么求佛?”
苏妙仪一阵恍惚,似乎又看见了那个为救她被自己亲侄子射杀,失身跌入悬崖后尸骨无存的男人。不觉潸然泪下,哽咽道:“求平安。”
方丈道:“为家人?”
苏妙仪摇头,哭道:“弟子已无家人,为赎罪而来。”
方丈又道:“是前世因或今世因?”
苏妙仪答,“乃前世因,今生果。”
方丈叹息,“前世因前世了,今世种今生果。你已无罪,不必再求佛。”
苏妙仪不敢起,伏于佛前久久不语,方丈长叹一声,手转着佛珠转身欲离去。却听得苏妙仪道:“前生罪孽深重,今生无法了,弟子求佛望求得前世恩人余生顺遂,亦求婠婠今生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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