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炉记》第十四章 入学 免费试读
“……唉,若非你年岁太小,直接进曦园也当得!”顾守仁两眼晶晶发亮道。
“先生,我觉得自己根基还不扎实,书本上许多句子都是囫囵吞枣、死记硬背下来的,还有许多地方不明其意。且学生的字亦写得极差,因而我想从最低阶的班级读起,望先生成全。”
慈心一通话语,无非是表白自己不想跳级的意思:免束脩的目的达到了,她才不要当甚么“神童”呢!要一五岁的小女孩去和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孩子一起读书,还不被欺负死?!
“哦~”顾守仁没在此问题上继续纠缠,看看时间不早了,便结束了和慈心的一番“私谈”。
当日,慈心没听明白顾守仁那句“进曦园”话的意思,待她入学后,才弄清楚里面的含义。
原来,烟霞书院下设四门学院、六艺学院和律学院。除了律学院,四门学院和六艺学院的课程无甚不同,区别在于考核的重点。
一般进四门学院的学生都以参加进士、明经两科科举为目的,故考核以儒家经书为主,六艺为辅;而六艺学院则以学生兴趣为本,主要培养学生的贵族气质。说白了,四门学院学生就是以后要参加高考(科举)的学生,而六艺学院的学生不以参加高考为目的,只是培养人的兴趣爱好及气质修养而已。
有志科举的学子为数最多,所以四门学院是书院最大的学院。曦园便是四门学院所在地方,也是占地最广的院落。而六艺学院是女学生最多的学院,毕竟有志仕途的女子不多。六艺学院所在院落为“静园”,是书院里最为雅致的地方。
一般入书院正式班学生最低年龄为十二岁,学制四年。学满四年,且毕业考试前十名得优者,可不参加州县试,直接作为贡生上京参加礼部试。当然,四年中,若对自己才学有充分自信,也可随意参加每年科举,不过要从州县试开始罢了。
而书院稚龄班则分为甲乙丙三班,每班学习年限为两年。一般孩童从五岁开始入学,从丙班读起,两年后考核合格升入乙班,依此再到甲班。
读满六年且考核合格后,可用一年时间,在书院各院旁听,然后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升入书院正式班。当然,若天资聪颖,经先生考核推荐,低阶班学生也可跳级;相应的,若考核不及格,便升不了级,只能继续在原班就读,若在原级读满四年均不能升级,则要劝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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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面试那日又过去十多天,时间来到乾德十五年六月初一,今天是慈心正式入烟霞书院读书的日子。
卯时三刻,慈心便洗漱完毕,身上穿着书院稚龄班常服:月白色窄袖短襦加水蓝色束裙。记得慈心刚看见宋懋睿领回来这身常服时,脑子里马上想到的便是:白衬衫加蓝裙子,真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校服”标准啊!
书院正式上课时间是辰时初(即早上七点正),今儿个是第一天上学,断不能迟了。故慈心吃完早点,打点好要带的东西,卯时正(早上六点)便跟着自家爹爹出门了。
本来宋娘子要送慈心,但慈轩根本醒不过来,故平常卯时三刻便出门的宋懋睿,今日破例迟了一刻钟,陪慈心一道去书院。
慈心背着宋娘子用蓝底白花细棉布给她做的书袋,里面只装了本《论语》和一个塞了薄荷叶子的荷囊,这是慈心预备防止上课犯困用的。宋懋睿手里提着另外一个灰布手袋,里面装着点心盒子和一个粗瓷杯子。
盒子里的薄荷糕是最近慈心和宋娘子一起捣鼓出来的:将绿豆煮至烂熟,加入白糖、桂花和切碎的薄荷叶做成馅备用。把糯米焖熟,放入盒内晾凉,然后用糯米饭包薄荷馅,用木槌压扁即成。这种糕点除了饱腹外,兼有提神作用。
书院稚龄班只上午有课。从辰时初开始上课,一连两堂课,每堂课一个时辰(相当于现代的两个小时),中间有两刻钟休息。
慈心算了一下,算上休息时间,相当于从早上七点上到中午十一点半。而早上六点吃的早餐,绝对盯不到放学,所以上学带点心是必需的。慈心知家里经济状况不好,到荣丰斋买点心不划算,故而想方设法和宋娘子一起鼓捣些好吃又经济的吃食来。
宋懋睿一直把慈心送到晨园门口,才匆匆去上工。慈心提着手袋,沿着花园小径缓步向教舍走去。
六月的清晨尚算凉爽,一阵微风吹过,花园小亭周围的几棵槐树便飘飘扬扬洒落满天白花,仿佛雪花朵朵。这便是“吹雪亭”的由来罢,否则在这种冬天最低温度都在零度以上的地方,哪来的“雪”可吹?
慈心正寻思一会下课后可拣些嫩的槐花瓣,回去试试做槐花饼呢,突然瞥见前面“吹雪亭”内端坐着一道水蓝身影:是黄昶!
小正太穿的衣裳和慈心一般,只是襦裙换成了深衣。面试那日跟在他身边的长随没了踪影,只得他一人独坐于亭。
黄昶与慈心打了个照面,均是一愣。随即,慈心对他微微一笑,向其颔首问好:“黄昶,早啊!”
黄昶似没料到慈心会如此落落大方与自己打招呼,一时间惊讶、窘迫之色让他那张扑克脸生动不少。
“你为甚么不入甲班?”黄昶调整了一下表情,蹙着眉问慈心。
天知道,从面试结果揭晓,这个问题便憋在他心里,转眼十几天过去,差点没把他憋出内伤!面试张榜结果是:黄昶直接上甲班,方诏去了乙班,慈心、林雪兰、程国栋、杨家辉则分在丙班!
“哦?嗯,那个啊,我做学问的根基不牢,字也写得最差,先生让我从头学起。”慈心虽诧异这冷脸孩子居然关心这个,嘴里却自然地把当日对顾守仁那番说辞搬了出来。
“你入甲班,和我竞赛,若每岁岁考学评均不逊于我,待我回京入国子学,我会求父亲荐你入学,如何?”黄昶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慈心道。
慈心差点没被他逗乐:这孩子以为自己是谁啊?慈心故作天真地回道:
“京城太远,我舍不得我娘。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还想在书院多呆几年。”慈心没有说出口的是:烟霞书院食堂口福居的饭食是免费的,这表示她可以吃好多年白食啦!
“……”
一阵静默后,黄昶换了个问题:“那日,嗯,面试那日,你和顾先生私下谈了甚么?”
“我问先生,那日我之表现,是否够格免去束脩。我的家境不好,若不免束脩,入学恐非易事。”
慈心内心一番计较,还是觉得说实话为好。黄昶看来很骄傲,出身才学亦极好,他日不定入仕为官,慈心觉得让他了解一下“民间疾苦”亦不是坏事。况且像他那般性子,该不会和旁人乱说。
果不其然,黄昶听闻这个回答,惊讶之情表露无疑。
“书院束脩多少?”他又问。
“一月三百文。我爹每月月钱只得五百文,若匀出三百文予我作束脩,我家便恐温饱不继。”慈心对上黄昶专注的眼神,坦然相告。
“我,我有甚么可助你?”
“呵呵,我说这些并非想寻求帮助,亦不是自怜自艾。我只想你知晓,不是每人都若你那般有良好的家境,能否上学对你来说,压根是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但于我,却如头顶一座大山。”
慈心停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词,接着道:“因而,我费尽心思,以求一个入学机会。今日我能站在这儿和你说这番话语,是我努力挣来的结果,我十分珍惜。至于做学问的地方,在烟霞书院与在国子监,又有甚么区别?我只跟从内心的意愿,喜欢读书,便尽力钻研,务求最好。”
慈心差点说出“知识改变命运”这句,幸亏最后及时刹闸。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目前慈心入学目的便是藏书楼,以及在温饱前提下,一个有文化穿越人的精神需求罢了。
慈心不知这番话能否让这个八岁孩子打消把自己作为课业对手的念头,但,好歹自己表明了态度不是。慈心对沉思着的黄昶灿然一笑,“快上课了,我先走了哦!”言罢,径直向丙班教舍走去。
亭里少年静坐思量一会儿后,也走了。这时,旁边几棵槐树后,才转出两名都穿着书院常服的蓝袍小少年。一名面有病色,身材瘦小,竟是方诏。另一名大概十岁左右年纪,眉清目秀,仔细看,眉眼轮廓却与顾守仁有七分相似!两人相视一笑,互相点头,便各自散去。
进了丙班教舍,慈心发觉教舍里已经零星坐了三四人,其中便有林雪兰。她端坐于第一排第三张席案上,手持一册书卷。见慈心进来,空着那只手指指旁边中间的席案,道:“慈心妹妹,你的座位在那儿。”
慈心道了一声谢,在林雪兰所指座位坐下,瞥见矮案右上角果然贴有一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小条。林雪兰打完招呼,又认真盯着书卷看了起来,让本想寒喧几下的慈心讪讪闭嘴。她把书袋、手袋放好,看时间还早,便铺了一张纸,研墨后开始练字。
慈心的字是她目前最不满意的地方,书院的笔墨纸张都是免费取用的,她打定主意要在书院好好练字,嗯,放学后练半个时辰再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