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炉记》第十六章 吃饭 免费试读
赵夫子再次走进丙班教舍,便闻到一股包子水饺味道。他蹙了蹙眉,扫了屋子里众人一圈,开口道:“下次要到隔壁茶水间用点心,这里是教舍,不是食肆!”
慈心没回头,却能想像后面程国栋那张小胖脸上的心虚表情。接下来,继续是抄书、背诵,慈心苦笑:这样的上课制度太不科学了,四个小时学习同一科目,任人都会有倦怠感,何况幼童的注意力最多只能维持四十五分钟而已!不过看到教舍里众人专心致志的样子,慈心又觉自己多虑了。
慈心收敛心神专心练字,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钟鸣再起,等到赵夫子一走,教舍众人纷纷收拾东西,陆续离去。
慈心本打算再练半个时辰字,后又醒起今日是自己入学第一日,宋娘子肯定在家等得心焦,还是早些回家安抚娘亲好了。因而慈心在教舍的人走了一半后,也背着书袋,拎起手袋朝外走。
出得门口,慈心便看见方诏正站在教舍游廊下,似是等人。看到她出来,方诏微微带笑道:“一起去吃饭罢?”
慈心讶然:“你在等我?”
“是啊。宿馆不便做饭,我和我娘约了中午到口福居吃饭。横竖你一人吃饭无趣,不如和我们一道?”
免费的午餐慈心当然不会浪费,方诏说得对,人多吃饭倒也热闹些。慈心点点头,与他一起往外走。她没注意,身后有一道紧盯自己和方诏的视线。待二人没入花径,黄昶抿了下唇,方和寻到自己的长随走了。
刚出得晨园门口,慈心一侧头就看见宋懋睿正等在一旁院墙下。
“爹~”慈心忙上前,跳着扑到宋懋睿怀里。宋懋睿笑眯眯抱着她,忍住把她举高的念头,提醒她说:“心儿,心儿!你旁边还有同窗呢!”慈心扭头看方诏,对方看着自己一副好笑的表情。慈心虽习惯了在自己爹娘面前装嫩,但被尚不熟悉的小孩子看到,也有些不好意思。
面试那日宋懋睿是见过方诏的,听闻他们要一起去口福居吃饭,且方诏还与自家娘亲约好了,宋懋睿道:“太好了,我还担心心儿第一天入学,许多地方都没去过。既然这样,劳烦方小哥照顾我家慈心。嗯,慈心,你要记得帮我向方夫人问声好。”
“爹,你不和我一起去么?”慈心估计自家爹爹该是等了一段时候的,怕也是想和自己一道去吃饭的吧,怎地一听自己有伴便变卦了呢?
“爹不去了,账房那边还有事情。原本我是担心没人与你一道去口福居,因而才告假出来寻你。既然你跟方哥儿一道,我也放心了。爹先回去忙了啊。”言罢,宋懋睿便匆忙走了,快得方诏还没来得及给他见礼,搞得慈心一头雾水。
慈心不知道,面试当日返家后,自己曾郑重其事地叮嘱她爹,免束脩一事一定要保密,还假托是顾守仁的原话。
慈心本意是让自家爹爹低调些,别把自己的作为宣扬出去,可听在宋懋睿耳里,分明是书院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自己闺女免束脩一事。
在口福居做事的人大多认识宋懋睿,若自己领着穿书院常服的慈心去一回,便会有人寻来打听,到时人家问起束脩的事,自己该如何作答呢?老实的宋懋睿想想便发怵,原本自己今日来寻慈心,也是打算领她到口福居门口,然后交待一些事项便走的,恰巧方诏邀慈心一道午餐,宋懋睿可避免为难,当然要赶紧闪人了。
方诏看见慈心“满脸怨念”望着宋懋睿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由温言安慰:“你爹该是真有事忙罢?来日方长,你还怕没有和他去口福居吃饭的机会?走罢,我娘怕是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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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福居位于仁礼路同后花园的中间地带,在路的西侧,是一栋二层楼的建筑。午间在口福居就餐的人不少,方诏和慈心走进去的时候,楼下已经坐满了人。
好在方娘子提前占了位子,方诏一眼看见正在二楼栏杆处朝他招手的娘亲,赶忙拉着慈心快步走了上去。
方娘子在楼上看见自家一向清冷的儿子,居然与一个小姑娘联袂而来时,便大为惊讶。待看清那小姑娘原来是那日一同面试的孩子时,方娘子脸上洋溢一丝明了的微笑,招呼他们道:“诏儿,这边!”
待走到方娘子跟前,慈心忙躬身一礼,恭敬有礼道:“方夫人,您好,我是宋慈心,那日见过的。”
方娘子点头回道:“快别多礼,我记得你。听诏儿说,你是那日才学最好的一个!……”
“娘,我们饿了,劳烦您去取些吃食来好么?”方诏怕自家娘亲又问慈心“为甚么不去甲班”的问题,忙出言要求。
方娘子有些奇怪地盯了一眼自家儿子,方诏本来就白的脸微泛粉色。不过方娘子马上笑道:“瞧我,你们上了半天课了,可不饿了么。等着,我给你们端吃食去。慈心也别和我客气,别叫什么方夫人啦,叫我方姨好了。你爱吃什么,跟方姨说说。”
慈心想和方娘子一同去,方娘子制止道:“楼里人多,你个子矮,万一磕了碰了便不好。我多跑两趟,该足够了。”
在这里吃饭是不花钱的,只要拿着书院学生的牌子,吃多少都任你。书院学生的牌子是一块二指宽、三寸长的竹片,一面用篆文刻着“烟霞书院”,另一面则刻着学生名字。
方娘子拿了方诏的牌子去了楼下,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三四个碗碟,来回两趟,桌上便摆满了。古人都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礼仪,饭食摆好后,三人也不多言,安安静静吃饭。
吃完饭,已近午正二刻,慈心与方氏母子道别后,便匆忙往家赶。回到家,慈轩在卧房正睡午觉,宋娘子则在堂屋做针线。门口大敞着,慈心一进小院门,宋娘子便瞅见了,她放下手里活计,迎出去,慈心早紧上几步扑到宋娘子怀里。
“我的儿,怎这时辰才回转?可用过饭了?锅里我给你留饭了,要用些么?”宋娘子虽极力压低了声量,语调言辞间还是透出几分焦灼不安来,手里还忙着帮慈心把肩上的书袋卸下。书袋甫一入手,宋娘子大惊:“怎地恁重?!”
慈心轻笑两声,才轻言答道:“娘,我吃过饭了,在书院口福居吃的。书袋里有顾先生借予我的几本书。以后不用给我留饭了,书院饭食很好,还不用钱,不吃白不吃,嘻嘻~”
听闻闺女无赖的话语,宋娘子含笑嗔了慈心一眼,然后便细细问了今日学里的情形。待听得慈心一一描绘,总结来说便是:“课业轻松,夫子和蔼,同窗友爱”,宋娘子担了一上午的心才安然放下。
慈心从书袋抽出那本《诗经》,把夹在里面的阅书笺拿出来,细细端详起来。那是一块二指宽、二寸长、半寸厚薄的黄杨木刻,一头钻有小孔,系着一截红绳。木刻一面有朱漆篆文“万卷楼”三字,一面则刻着一座楼阁的轮廓。
“那是什么?”一旁宋娘子出言询问。
“是书院藏书楼的阅书笺。娘,你看,做得可真精致。”慈心一边把木刻递给宋娘子看,一边补充:“娘,你要再给我绣个荷囊,我原本那个太小,装不下它。”
宋娘子自是又问了一通阅书笺的来历,待听得慈心说是顾先生特准的,免不得又搂着慈心一番欢喜称赞。当日下午,宋娘子便开始赶着给慈心绣荷囊,连宋慈轩醒来,都只让慈心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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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霞书院学宿馆一间带厅连卧的屋子******室,方诏正在窗下桌案上写字。外厅里,方娘子小心把屋里炉子的火灭掉后,提起炉子上的药罐,走到桌边,慢慢倒满其上的一个细瓷白碗。待放好药罐,方娘子两手捧着碗走进内室。
“诏儿,该喝药了。”
“嗯,好的。辛苦娘亲。”方诏搁笔起身,小心接过方娘子手里的药碗。他试试温度,药还太烫,便顺手放到案上。
“娘,您坐!”方诏放下药碗,忙招呼方娘子坐到室里唯一一张椅子上,自己则在一旁的小塌坐下。
“娘,每月书院的束脩是多少?”方诏看着捧起药碗,小心给他吹凉的方娘子,突然出声问道。
“嗯?”方娘子没料到儿子会问这个,手一抖,差点把药泼出来。她放下药碗,用眼神来回梭巡了方诏一圈,问:“怎地想起问这个?”
方诏被方娘子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后,把今早在晨园花园听到慈心同黄昶的一番对话,原原本本说予方娘子听。
“哦,怪不得你邀了慈心一道吃饭呢。这小姑娘倒是个难得人。”方娘子感慨。
“娘,你还没答我的问题呢,书院的束脩是多少啊?”方诏提醒她。
“呵呵,瞧你,现在知道你爹在外面为生计奔波不易啦?放心,咱家还算宽裕,真等哪天拮据了,便让你上免费的官学好了。”方娘子笑着打趣自家儿子。
看到方诏因不满自己的打趣而嘟起嘴,露出平时难得的可爱模样,方娘子笑了。她端起药碗,试试温度,递给他,说:“来,可以喝了。”
见方诏接过碗,也不喝,只直直盯着自己。方娘子叹气,正色道:“诏儿你放心,书院每月束脩只三百文。你爹虽是小小的从九品医博士,一月俸禄也只得二两银。但咱家在桂州这也置了几分薄田,一年收的租子足以让全家衣食无忧。你若想帮衬那小姑娘,每月你的零花,娘可多支些予你。”
“谢谢娘,她不会要的。”方诏听闻自己想要的答案,回了这句话,便低头大口喝起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