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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呀，我吃藕就吐藕呗！”中平乐滋滋喝了一口汤，笑着说，“我蛮看重跨年度的这场牌！赢了，说明一帆风顺，开张大吉，五福临门！”竹叶嘴不饶人说：“好个自我陶醉，还包括你走桃花运！你想开年万事亨通，就非得把我拖下水？”中平一下子麻头苍脸的，一边低下头喝汤，一边讪讪说：“没这个意思。”竹叶得理不让人，似笑非笑说：“没这个意思是啥意思？只是钱在赌场，人在法场，钱与人都是不值钱的。”
兰叶把一碗汤塞在她手里，笑容可掬说：“今日是年开张，你倒挺认真挺在乎的？”竹叶吹开了碗面上的一层油，赶紧喝了一口，说：“你男人知道一年有好兆头，咱是后娘养的，就该随便过的？”中平放下碗，拿了纸巾擦拭嘴，说：“这么说老三也在乎这一场牌的？”竹叶在碗里吹了一阵泡泡，扬眉说：“自然是喏，谁不想有个好开张！正因为一年开头我在乎，到了一年上头我就不在乎，要是真应灵了，我混栽了，得要你赔！”
“好了好了，你们一夜还没玩精神的？！”兰叶见俩说话不沾吉利的边，就阴了脸，想起不动挤了说，“世上的事很难说，占便宜往往就要吃亏。”说笑中喝完汤，泽典、竹叶说，泽典一家人今天要聚集他家吃年饭，得回去张罗一番，就先走了。梅叶、双泉说，要给双泉爹妈拜年，也告辞走了。兰叶边收拾碗筷边对中平说：“你先冲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一觉。往年，家里门庭若市，人一茬接一茬。如今你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倒也落得清闲了。”
在w城h公司几年里，从初一到上班，中平他闭门不出，呆在家里接待上门拜年的人。现听她提起，几分惆怅悄然爬上心头，却说：“你好像有点失落感？”兰叶盯着他：“你没吗？我是无心挂碍的，只是看不起势利眼。”中平默默走进卧室，拿出招聘登记表，将看中的对象地址列了个表格，准备就这个节日，亲自上门拜访求贤，哪怕是三顾茅庐他也值。忙了一阵子后，他收拾好公文包，出来问兰叶：“自行车钥匙呢？”兰叶好像不认识他似的，疑惑说：“你要出门？”中平点首无言，算是回答。兰叶关切说：“你熬战一宿没睡，兴致未了又约人去打牌？”她知他不爱跳舞，唱歌，唯一的嗜好就是搓牌，哪怕饭不吃，觉不睡。她曾挖苦他，把麻将煮成汤，你喝不喝？他戏言，只要你能把它煮成汤，我一定喝，还一股作气喝完。
男人知道她误会了，扬了扬手中的纸，说：“一开年，庙里的金刚就要到位，我趁空隙拜访一下，尤其那些比较关键的业务员，礼节上给人有诚意感。”女人听明白了意图，温顺说：“一去又是一天？”男人说：“说不准。”女人说：“人家若留你吃饭，少喝点酒，失态能叫人看走眼，有失形象和身份。”男人说：“知道的。”女人说：“若留你玩牌，千万不要挨，免得叫人笑话。公司的人员还没到位，麻将业务倒先声夺人。”男人说：“知道的。”女人说：“人家屋里有女人，不要贼眉鼠眼往身段上瞅，让人戳你背脊骨，叫你花店的经理。”男人说：“知道的。”女人说：“来，我给你换套衣服……”男人说：“你……大白天……”女人说：“看你紧张的像童子伢。老娘她们还在睡呢！你不记得每年这一天，偏生要择这个时候……你还说，饮食男女，也要辞旧迎新。”男人说：“我一夜未睡，有那份酒量，没那份饭力，怕不中用扫你兴。”女人说：“不会的，你哪次不像骡子似的……我们三天没沾边，除非你在外打野食，交给了人家。”男人说：“哪能呢？白天忙正事都顾不过来，晚上和你寸步不离。”女人说：“你以为像你高兴作报告，几个小时下不来？”男人说：“好好，我先去洗……”女人说：“真泄劲！要快点。”……
待中平一觉醒来，已到正午时辰，身边不见兰叶的影子。他思怔一下，裸了上身从包里找出电话本，倚在床上拨电话。电话通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劲说：“喂－喂！”中平无言声挂了线，知对方有人在家，忙穿衣起床，洗刷一新，找到车钥匙，与兰叶打了招呼，溜烟似的离开家门。
他去会**萍，事先没没预约。昨日，敲定五百一十二万美元的合同，他灵感突然来了，合同交给她是上上策。虽说想法不错，但十大几年未见面，她还是不是过去的兰萍？他心如黑窟窿没见底。而执行这个合同，完成承包指标的机遇和运气，完全取决与她见面的切契。她住在w城g进出口公司宿舍楼，他的好友艾青曾拉他在这栋楼喝过酒，他见到要找的门牌号码，门侧墙上有电铃钮，犹豫半天，闭了眼摁了下去，心里头祈告：“上帝保佑，请不要给我闭门羹。”
门很快打开，面前出现一位亭亭玉立、十八九岁的俊美姑娘。她头发瀑布般披在前肩，鼻子秀气小巧，嘴唇有孤度，轮阔清晰。这女孩子黑白分明的丹凤眼，边打量立在门前的不俗之客，边甜甜说：“新年好！你是……”中平回过神，礼貌说：“新年好！请问**萍……同志在不？”姑娘边侧身让进他屋，边车转头冲着里间喊：“妈，有人找！”中平见屋里备有拖鞋，就俯身换好鞋子，再抬起头时，恰好兰萍从卧室出来，四目相撞，面面相觑，不约而同说：“你……”好有一番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突如其来的照面，兰萍一时措手不及，骨软筋酥的，眼睛却离不开他。开门的姑娘懵然无知，说：“妈，你咋的啦？”兰萍回过神，一时耳红面赤，抹了抹头发，说：“雯霖，这是多年不见的你刘……叔叔。咳，陡地一见，真有点不问不界的！”雯霖侧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甜甜说：“刘叔叔请！”他点头致谢，对兰萍回眸一笑，说：“你好有福气，女儿都成人了！”笑的她骨颤肉惊，慌乱中抓了一大把茶叶，冲上水递他，说：“有，有福气的！”说毕，转过身对一直盯着瞅他的雯霖说：“霖儿，你先去给外婆拜年。”雯霖收回眼光，惊咤说：“不是说好直接上外婆家，再到宝善寺烧香拜佛的？”
“你没见歪尾巴喜鹊叫来了贵客吗！”兰萍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思忖一会又说，“这样吧，我先陪你刘叔说话聊个天，你去接外婆到这里，说妈好多年失踪的老朋友显灵了，她就会来的。晚些时咱们再烧香也不迟。”趁她俩说话间，他仔细打量着兰萍。除了丰满一些，她仍还是过去的兰萍，天姿国色的兰萍：腰是腰，胸是胸，臀是臀，身段错落有致，脸儿跟竹叶的一般，如牛奶泡过的，白中见亮。
兰萍送走女儿，知他目光在抚着自己，心就咚咚跳，暖流围身循环，盼了十多年的感觉，终于回到了她身上，右她嘴上却冷冷说：“你是鬼还是人？啥会找到我这里？”语气如吃了冰块，冷透了他的心。他默默拿出那份申请表，想制造一种气氛，毫不拘忌说：“它牵的线，鹊桥相会。”兰萍心里仍热呼的，口里却佛然不悦：“鹊你的头。说话要规矩些，我是有家有口的人！”中平见她话一出口就是一棒，顿时索然无味，反倒局促不安起来，怔在沙发上无言语。兰萍知自己的话语伤了他，表演更上了劲，说：“招聘的老板是你？”一副大惊小敝的神情。中平仍是点头无言声。
“这多年不见，啥变得老有出息的！”兰萍装作不相信，从头到脚打量他，末了盯了他做恍然大悟的状，说：“哦，最近把w城外贸闹浑水的刘总经理，竟然会是你！”中平不吱声，半晌才说：“想不到一、二十年后，你还是那般厉害，火气十足！”兰萍眼白一翻，说：“再厉害也比不过你。报上的聘用启事，如在**扔下原子弹般的，掀起一道道冲击波。特别是分成比例，对外贸大锅饭是冲撞，又是挑战。人们议论这些政策，自然要打听抛出政策的人。有的还捏了一把汗，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老虎嘴角边拔毛……”中平盯着她，截然说：“于是，你也打听了最后的结果？”
她仍像二十多年前，生怕对着他的眼神，仿佛刀子在挖，令她意乱，她慌忙瞅了茶杯，说：“我是向人打听了。人家只说是过去h公司的付总，姓刘，是去年，应该说前年支持到深圳，又回w城闹环境的。”中平付之一笑，说：“说的多刻薄多难听！你没再打探下去，叫什么名，是否结婚？”兰萍脸上一颤一热一羞，说：“呸，已有男人的我，有这个必要做吗！要是早知道是你挨千刀的，就是十头牛拉我去报名，我也不会去丢人现眼！”说毕，把手中那份表格折好，装进了口袋。中平哪里知道，她实际只说对了一半，他和她巧遇完全是她心工于计编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