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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大人回来了,小的们不懂事,大人请,请。”
胳臂上绑着黄色袖标的家兵小队长立马佝偻腰杆,谄媚五官,冲马铮打招呼,至于说那些普通家兵,更是快将脑袋塞进裤裆里,生怕马铮找麻烦。堡中寻常人面前可以趾高气扬,但面对代表身份的腰牌时,他们没有底气。
走进坞堡后,马铮并不急于回家,而是先领着高出寻常人小半个身子的马召,熟悉环境。
比起周围山村繁荣百倍的景象固然让马召这莽货目不暇接,挂着腰牌的马铮同样享受不少狐假虎威的滋味。
过去的马铮在马家堡根本没有出名的资格,认识他的人不多。说起身世,可谓坎坷。
说起来马铮的父亲马镜也曾有过腰牌,要怪就怪这世道,为天子守西域的马家,这一百几十年来就无一月不战,西北十二蛮,跟马家都有倾尽三江水也洗不清的仇恨。
马铮一直坚持自己父亲是死在对外战场上的。
寡居的母亲拉扯马铮已然不易,但厄运并未就此终止。马铮十一岁时母亲害病去世,再没有亲人眷顾的马铮,在母亲下葬头七的第二天,就被人撵出屋子,沦为马家堡的底层。
哪里吃过如此苦头的马铮,连续两天饥寒交迫,饱受冷眼,走投无路下,他选择了一条绝路——投河自尽。
而那一天,则是马铮命运的第一次改变。从冰冷河水里爬出来的马铮,眼神不再天真,惊恐和茫然背后,是少年不该有的老练。
也许没有四年前的小马铮投河自尽,也就不会有今天的马铮。
领着马召在坞堡里转过一圈后,马铮终于走到睡了大半年的窝棚,很矮,很窄,曾经只能让他钻进钻出,现在怕是钻进去都难,就不用说躺下睡觉了。
好在还有三叔的棚子,相对马铮那个已是“豪华”不少,至少马召岣嵝着腰身,还是能够进去坐下来。
也不知道多有少年历史的褥子,竟然浆洗的很是干净,至少不像马铮那边,整个窝棚都散发出一股股的臭味儿。
正所谓奢易俭难,当初是被逼无奈只能承受,如今在要他回到生活三年的窝棚,却是再不可能了。
“就在三叔这里将就一晚,你有没有问题?”
马铮盘膝坐在床上,马召更是不在意,直接就躺到用薄木板胡乱垫起来的地面上。
硕大的脑袋晃了晃,三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却仍旧没有让马召养成多话的性格,大多数时候,他就像是马铮的影子。
躺在三叔睡过的床上,马铮却难以入眠。无意中,手指触及到腰牌,心神恍惚。
大半年的底层生活差一点将他泯灭,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兴许他马铮在这时代连一颗历史的尘埃都算不上,说起来那骑白马的赵心惜,给了马铮第二次命运的转折。
《易筋经》并不是一门简单的功夫,哪怕自身没有属性,但因为马家后代血脉的原因,马铮还是能够感觉到身体对这门功法的排斥。错非是马铮这种特殊情况,能够直接用大脑来控制身体的每一个反应,否则怎么也不可能修炼到小成境界。
据说出自天书的惊魂心法跟普通内家心法不同,不仅入门难,进阶也难,这让马铮很是期待。
而修炼《易筋经》打通任督二脉后,如三叔所说产生气感,内气就会开始改变体质,这种改变是日积月累的,虽说不能一躇而就,但好处就是年纪越大,优势反而更加明显,“拳怕少壮”这个成语,在修炼内气的人面前,就有不同意义。
随着《易筋经》入门,马铮自己体会也颇为明显。身轻体健不说,哪怕就是一两天粒米不进,好像也不会向过去那样,饿的死去活来,只要能够静坐调息,好像就能从空气当中汲取养分一般,端的神奇。
就如同一夜暴富可以改变人的心态,内家修炼入门的马铮,就已经注定不会泯然与众,光是今日进堡时那些守门家丁的表现,就已经说明一切。
躺在薄木板上的莽货,可是没心没肺的打出震天鼾声,而马铮却不能,此番回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能够堂堂正正的,在这个堡里活下来,狗窝一样的棚子,那不该是他马铮的家。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马铮本来是有家的,虽然他已经记不住父亲的模样,但那温婉如水的娘亲,他至今不曾忘记。
“明天,先去祭拜她。”
晨雾清冷,秋色愁人。
为帝国镇守西北的马家,自来就有早操的惯例,哪怕甲字堡里早已经不在驻扎有编制的帝国军队,马家子弟兵也不会忘记这传统。
子弟兵、家将家兵,皆要参加晨练早操,当军鼓擂响,喊声震天的时候,马铮带着行路无声的马召,已经缓缓从侧门走出坞堡,转向一片青山。
青山没有绿水,但有溪,泉眼就在山上,溪流去向山下。溪边青山被劈开一片缓坡,缓坡阡陌纵横,一块块石碑,层层矗立,如同个个列兵,肃穆庄严。
这是一片墓,却不是人人可进。
只有马家子弟及其正妻才有资格躺进去,马铮的爹娘,勉强符合这个条件。
马铮就是来看他们的,马镜,马宁氏,一大一小两个名字,代表着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男一女。
没有贡品,马铮在路上抓了把野花,虽不艳不香,却胜在生命力顽强。带根茎的野花被马铮不慌不忙的在墓地种下,笑道:“不能常常来,看到它们就当是看到我了吧。”
“马召,你的爹娘呢?”
躬身三拜后,马铮直起身子,目不斜视的问道。
“死了。”
“可有墓?”
“乱葬岗,穿山狼。”
乱葬岗上尸骨放,穿山狼犬食尸忙。扔进乱葬岗的尸体,其实就是喂了山上的畜生,当真是死无全尸。
马铮默默一声叹,侧头过去,却见马召脸色并无丝毫改变,毕竟在这西北地方,一个村子的人被扔进乱葬岗,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更不用说那些头颅层层叠出来的井观。
西北十二蛮,跟帝国之间的战事早已经停歇,但不意味着纷争就断绝,种族跟种族之间的战斗,就像是男人和女人间的****纠葛,从不曾断绝过。
“说起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要问,却又不曾问过你,到底你是不是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