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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入了主殿,楚瑾便未踏入过了。开始的时候他还会遣人来告知原因,有时候是朝中有事,有时候是到哪个郡县去巡吏。后来索性也不再打招呼,我除了初一十五去给皇后请安,无事可做。
“妹妹,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妍公主用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说到。
“在凤藻宫不也这样吗?”我放下手中的书卷说到。
“可是凤藻宫是自己的家啊,还有父皇母后,有青鸿哥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后悔了?”我笑着从书架上的锦盒内拿出一封信,“我已经修书给严将军了,很快他便会派人来访,到时候我让他把你带回去。他回了信,你要看吗?”
“什么时候的事?快拿来。”她说着便要来抢我手中的信边嘟囔到“我不告而别他肯定急坏了。”
“是,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遣了一千兵马到处找你,谁知道你跟着我跑了。”我绝口不提那一夜何长派出去却再没回来的侍卫。
“这个严肃,真是人如其名!你看他说的,请告知妍公主,不日臣将来西齐,请妍公主与臣一同回大兴。”她口中埋怨,脸上却笑意满满。
“严将军总不可能在信里说他想你了吧?”我打趣到。
“哼。”她撅起嘴,满脸小女儿的神态。
“长姐,过几日便是皇后千秋节,她将设宴款待严肃,你准备准备,到时候与他一起回去吧。”我说。
“嗯。”妍公主说到,“母后到了玉泉宫没寻到我肯定着急,等我去看了父皇母后哥哥,再让严肃带我回来。”
“阿弥陀佛,你可千*别回来了,好好做你的大兴公主吧!”我作了个揖,“放过我吧!”
“哼,你别小看我,我定要回来的!”她故作姿态,笑着说。
妍公主走后,我看着窗外渐暗的夜色,叹了口气,单嬷嬷问道“公主可是舍不得妍公主了?”
“并无不舍,只觉可惜。”
“公主可惜什么?”心菱在旁问道。
“如此一来,父皇皇后便无掣肘了,青越也危险了。”
“公主可是忘了晨妃之死?皇后可不是好相与的。”单嬷嬷提醒到。
“至死不忘。”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我伏在母妃的膝上,想起白日里**人和李美人在宫宴上斗舞,便问道“母妃,为什么后宫的女人都有争宠呢?”
“人总是会死的。”母妃蓖着我的头发,说到。
我抬起头,看见母妃俊秀的脸上满是泪水。
“活下去,芷儿,活下去。”她轻轻抚着我的脸,“照顾好青越!”
想到这里,我不禁落下泪来,我恨,恨七岁的我似懂非懂,听不懂母妃言中之意。
第二日清早,我得了一首诗,迫不及待地要念给母妃听。
我跑到晨夕宫门口,便隐约听到皇后与母妃的争执,我好奇地停住了脚步。
“任苼,你做个选择吧!或者你自尽,或者我将你的身份告知陛下,若陛下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别说你自己,就连你女儿儿子也将受连累!”
“李荠,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放过芷儿和越儿?”母妃低低说到,我听得不太真切,心里却也知道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正准备推开门时,却被跟在身后的单嬷嬷拉住了。
她拉着我躲在了晨夕宫门口的大石狮子旁,悄悄说到“公主,别进去!”
殿内无声,过了好一会,皇后带着身边的余嬷嬷从殿里走了出来。
我急忙推开门,却看见母后已悬在梁上,死去多时。
我摊开手中的花笺,上面写着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么多*,我从未忘记那一天发生的事。
“公主,你为何要告诉严将军呢?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妍公主脱离掌控?”单嬷嬷说到。
“她,待我很好。”我叹到。
“公主终究太过心软。”单嬷嬷说到。
西齐永安廿八*十月初六,皇后陆夕千秋节,设宴玉凤殿款待各国来使及朝中大臣。
宴席上,我与许久未见的楚瑾坐在一起,他自顾自的喝着酒,还是一如既往冷漠疏离,任谁都能看出我们之间貌合神离。
另一边端坐着各世家家眷,呜呜泱泱,很是壮观。
我正想着如何找个借口将妍公主交与严肃,突然一名男子走到我跟前,拱手到,“草民任逸参见太子、太子妃。”
我抬头一看,这名男子身着紫衣,长发用一根白玉簪挽着,显得凌尘飘逸,我瞧着他眉眼有种似曾相识的样子,正想问他是何人。
“任大公子有何贵干?”楚瑾开了口。
“草民受家中长辈之托,送一物件给太子妃赏玩。”说罢,他身边的小厮递来一锦盒。
我示意心菱收下,说到“谢过任公子。”
他拱拱手,转身走了。
我顺着楚瑾的视线看到任逸旁边坐着一名妙龄女子,一头黑发挽成美人髻,鬓边斜斜簪着一支银鎏金累丝镶红宝珍珠如意簪,简约又别致,肤色晶莹,柔美如玉,领如蝤蛴,朱唇点点,好一个绝色美人。
楚瑾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她,我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他一激灵打翻了桌上的杯盏。林芝闻声看了过来,眼波流动,眉头微微蹙着,朱唇微启,欲说还休。
楚瑾向皇后告假更衣,我只得一个人应付着来来往往地客人。
“大兴严肃觐见皇帝皇后!”太监通传。
一身铠甲的严肃走上前,单膝跪地,说到“严肃受大兴皇帝之托,前来为皇后殿下贺寿。”
有侍卫递了礼单来,皇后跟前的太监接了给帝后过目。
“严将军辛苦,快快请起!”皇后笑意盈盈。
严肃起身后朝我拱了拱手,在对面坐了下去。
“妍公主怎么还不来?”我问身边的单嬷嬷。
“刚刚她说忘记东西了,要回去拿。”
“千*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眼皮突突跳了一天,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好了,不好了,瑜世子和宫女在,在尚信殿…”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来拜头便跪。
“慢慢说!休得丢人现眼!”楚然喝到。
“儿臣来说。”换了一身黑袍的楚瑾大步上前,“刚刚儿臣泼了酒,便回了东宫更衣,谁知路过尚信殿时,却听见里面有声音,便破门而进,谁知…”
“说!”楚然发了怒,拍着桌子说。
“谁知,二弟正和一名宫女……”
“陛下不可动怒,带上来细细盘问。”皇后安抚到。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只着中衣的楚瑜,他双目发红,头发凌乱,面如死灰。
“儿臣死罪!”他不看我。
“什么死罪?”皇后说到,“你是天家之子,看上哪个宫女纳了她便是抬举了她。不过本宫倒要看看着,是哪个**子想攀龙附凤,将她带上来!”
一名白衣女子被两名太监推搡着跪倒在殿前。
“抬起头来!”楚然说到。
她身边的小太监将她下巴捏了起来,竟然是妍公主!我吃了一惊,慌忙要站起来,单嬷嬷按住我的肩膀,摇摇头。
“咣铛!”严肃已掀了桌子,站了起来,喝到“楚瑜,我要杀了你!”
“严将军稍安勿躁,待本宫问清楚!这宫女看着倒面善。可是大兴来的?”皇后问道。
“是儿臣宫中的婢女毛毛。”我只得走了出来,答道。
“哦?”楚然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儿臣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儿臣细细问来。”我走向妍公主,她浑身颤抖,发丝凌乱,泪流满面。
“启禀皇后,奴婢与世子情投意合,今日因着世子饮醉,一时之间控制不住,便做了苟且之事。”妍公主拜到,“苟且”二字说得极大声,“奴婢只求能伺候在世子身边。”
“儿臣定会纳了她,请公主见谅。”楚瑾向皇帝皇后磕着头,最后一句话却是说与我听的。
“罢了,既然郎情妾意,何不成此美事?”皇后拍拍手到,“妍儿意下如何?”
“儿臣觉得甚好。”我笑着说道,喉头却微微发苦,险些落下泪来。
“告退!”严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宴席也不欢而散。
我将一言不发的妍公主带回了东宫。
睡前单嬷嬷问我,“公主不问问妍公主发生何事?”
我摇摇头,此刻的我实在难以接受这件事。
“公主还是放不下世子吗?”
“即使我明知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未来,我还是放不下他。嬷嬷,我这里好疼。”我指了指我的心口。
单嬷嬷擦掉我脸上的泪水,轻轻地拥着我。
我还是将妍公主认为义妹,赐名“**莚”,同音不同字,也算是将她的名字还给了她。并将从大兴带来的嫁妆、侍卫和宫人一分为二,赠予了她。
十一月初六,妍公主嫁与西齐世子楚瑜为侧妃。
楚瑾比原来回东宫勤了些,对我也日渐缓和。
一日,他从朝堂上回来,见我正在用午膳,便坐了下来,让心菱添了碗筷。
“殿下尝尝这道醋溜豆芽,清淡开胃。”我夹了一筷子给他。
“果然不错。”
许是饭菜不错,许是他心情极佳,他用了两碗饭。
“殿下,你能准我出宫吗?”趁他开心,我赶紧问到。
“你出宫做什么?”他问道。
“你看我到西齐都快一*了,从来没出过宫,实在好奇得很!”
“行。”他说,“不过你得换装。”
“是。”
下午我换了男装,带上何长和单嬷嬷,出了宫。云城中有条清亮的河蜿蜒而过,名曰一经河,一经街便建在河边,街上人来人往,各类商家的吆喝声络绎不绝。
我四处张望,看见一个当铺门前悬着的招牌上写着大大的任字,便走了进去。
“我要见你家大公子。”我说到。
“你是何人?”掌柜的斜睨着我,问道。
“在下江芷。”我从袖中掏出一枚天青色的玉扳指递给他。
“公子请稍等。”
这玉扳指正是皇后千秋节那日任逸给我的,天青色的玉与母妃常用的各色玉制物品一模一样,而且,母妃也姓任。
他们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
店小二将我和何长请到了后院大厅。
不过一刻,任逸就走了进来。
“参见公主。”
“东山任家与大兴晨妃是何关系?”我闻了闻手中的雀舌,问到。
“任苼是我姑母。”
“哦?你不怕我告诉大兴皇帝?”我放下茶碗,站了起来。
“公主不是**芷吗?”他说到,“严格来说,我与你是表亲关系,你得唤我一声表哥。”
“你凭什么说我是**芷?污蔑皇亲,可是死罪。”我感觉到他已经接近**了,这很危险。
“公主放心,我们本是同根生,我不会害你的。”他在我旁边的黑漆描金斑竹椅上坐了下来。
“我母妃已死,你有何目的?”对他,直接了当最好。
“你可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你说,要是我们攀上了亲戚,任家岂不是更上一层楼?”他翘起来二郎腿,谪仙般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你可就想太多了,我如今如泥菩萨过河,哪能顾得了任家?”我笑着说。
“任家会助你一臂之力。”
“公主可信他的话?”单嬷嬷问道。
“任家野心太大,与他们合作如火中取栗,太危险了。”我望着这座陌生的云城,忽然感到莫名的干劲,“总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