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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不觉间下了起来。
南方的海边,雨水似乎异常廉价。没有季风性的突然迅猛,然而淅淅沥沥、时断时续,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感觉。
雨刷在玻璃上反复摩擦,将反射着金光的水珠连同紧张感一并刷走。双手按在方向盘上,我心底渐渐充满了疑惑。
这座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话说刚才那是什么情况,总不可能是幻觉吧。
“停车,就是这里。”身边的人道。
踩了煞车,向外边望了一眼,这不是之前预定的酒店吗?巧了,这家伙也住这里,我们看来还是街坊邻居啊。
“刚才谢谢了。”我没看那人,收回目光望着前方,静候他下车离开。然而男子却没有动,我听到一阵低声的笑。
“认不出我了吗?你还真是健忘呢,蓝雨。”
心头一凛,这声音——急忙回过头去,只见一身灰白色西装、胸前系着深红领带、正襟危坐于副驾驶座上的男子,胡子剃得干净明快,显得极富有绅士风韵。
坎瑟?里德?蒙特因。
两年之前的最终任务,从我手上成功逃脱的家伙,也是我杀手生涯唯一的污点。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吧,这家伙可是Cyan。虽然如此,这时与他并排坐着却也不很紧张,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不过应该不会对我出手。
两年前当我执意灭除Cyan的时候,作为坎瑟生存的障碍他都没有对我出手,如今我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普通游客,更加没有理由与我为敌了。另外就在十几分钟前他才救过我的命,没道理是“为了亲手杀掉我才救我”这种借口吧。
坎瑟见我一动不动,点燃一支烟:“走吧,去你的房间,我有些事情想说。”
我心说去我的房间?你特么想干什么,你可是绅士啊。沉默良久,我道:“C计划还没有废止?”
两年前的一切,尽管极力淡忘,我却发现,自己仅仅是将那些记忆碎片用时间的浅沙手法拙劣地虚掩着,一旦再度回想,它们依然能够在阳光下展现出最清晰的轮廓。
“废止?”坎瑟打开车门的同时看了我一眼,“不,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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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点15分,西湾旅店307间。
坎瑟坐在一边的硬质座椅上,拿着茶匙搅拌着瓷杯中的液体,而我站在窗前,表面上看是在观察毛玻璃上滑落的雨珠,实际上内心有种百感交集的情绪。
“要来点吗,正宗蓝山。”进入房间的一刻钟后,坎瑟终于开口。
将目光收回,摇了摇头,发现一丝微笑爬上他的嘴角。
“两年,让你变了不少呢。”
“何以见得?”
“眉宇间的戾气消失了很多,”他啜了一口咖啡,似乎对味道较为满意,“看来你已经赋闲很长时间了吧?”
没有回答,我又看向窗外。
我与坎瑟的恩怨是两年之前的事情。
事件的起因是北方最大的研究机构High-tech-Center(高科技中心,简称H.C.)在运输SNV时出现了差错,病毒在机场泄露。由于这种病毒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感染率,对城市的实际影响极低,在当时的舆论界也没有引起特别大的轰动。
SNV,全名SuperNatural-Virus(超自然病毒),是一种能够改造人体基因结构,杀死宿主,占据宿主躯体,并使之获得超自然能力的病毒。由于这种病毒具有“嗜杀”特性,会使神经系统随时间崩坏,最终完全丧失理智,沦为只知道破坏和杀戮的怪物,所以被定性为机密军事项目。
但是对我来说,这种病毒带来的震撼超越了我所认知的一切。那是因为感染发生在我的身边,我唯一的朋友鲸鱼竟然成为了千万分之一几率的Cyan。并于大街上轻易捏死了六人。
于是我杀了他。
临死前他所抱有的一点理智似乎还能够认得我,并没有剧烈反抗,而是企求我快些动手,在他再度发狂之前。
我很清楚。从被感染的那一刻起,我的朋友就死了。
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鲸鱼,不过是继承了性格与记忆,披着人皮外衣的病毒而已。虽然他自己
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本质的变化,然而——
※凭依他人的面具活着,是对已逝之人的侮辱,是对生者的欺骗。
所以不能够原谅,所以不允许这种存在。
扣动扳机的我没有一丝的犹豫。这并不难,两年之前的我本就是“杀人机械”。
H.C.主管森古告诉我雪城还剩一名叫做“坎瑟”的Cyan。捕捉他的难度很大,因为他属于“完全感染”,是真正拥有超自然能力的家伙,也是真正意义上的Cyan。身为人类去挑战这种敌人是极端不明智的。
Cyan拥有超越人类的体能、感官性能、心理认知,可以说是人类各方面机能都被放大的超人。除了“Basic-Ability(基础能力,简作BA)”的共性加成,不同Cyan还具有各自独特的超自然力,这种能力被定义为Origin-Ability(原生能力,简称OA)。
由于砾羽属于“不完全感染”,只有BA加成,能力在人类之上,Cyan之下。里德则在拥有更高BA加成的同时具有“OA:变形”。
坎瑟能够轻易将身体四肢改变形状并且金属化。
森古认为对抗Cyan最直接的办法就是Cyan。为此他潜入中心医院的太平间,对数十名新近死亡的尸体进行病毒移植试验,竟然真的成功培育出了雪城的第三名Cyan,病毒的宿主是一名死于车祸的高中生女孩。
森古在高压密封舱内向我展示了这名Cyan,并建议做我的助手。据森古自己的解释,由于女孩病毒化的方式比较特殊——她是唯一在由死到生的逆过程中诞生的Cyan——所以记忆模糊,几乎为空白,可以说是个没有背景的人。
这一点作为杀手再好不过,于是我接受了她,带回公寓。在我眼中这个女孩其实和我并没有区别,因为我们都是杀人的机械。
同居期限为一个月,两周之后我需要将一种名叫延时溶剂的试剂植入她体内,这种试剂能够麻醉Cyan的直感神经,延长Cyan的倒计时。这也是我能与她安然共处的前提。
女孩失去记忆,性格却仍旧涵纳了雨季年华的天真。对她来说我所从事的工作是完全陌生的领域。但她会趴在沙发上,认真听我讲述杀手的各种知识。
森古寄来的人事档案里有女孩生前的一些资料。除了名字和死亡时的年龄,其他数据我已经不记得了,所以我能告诉她的也只有这两件事。
之后发生的事情总是不想去回忆。
鉴于那是一场充满谎言与背叛的闹剧,我只想谈谈结果,说来也很简单:
其一,作为Cyan的女孩放走了坎瑟。
其二,作为人类的我杀掉了女孩。
随着最后一颗子弹穿过她的前额,5年的杀手生涯随之宣告终结。
早在杀死鲸鱼的时候我就已经动摇,女孩的死更是令我下定了决心。哪怕这是蓝雨唯一能体现自身价值的道路,也无论如何不可以再继续走下去。
之后我离开雪城,将雪城连同一切过往抛之脑后,开始了没有止境的远足。
我并不期待重生。因此我并不否定自我。
只是在内心的最深处,渴望一份截然不同的生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