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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的视力在快速恢复,半个月后已经达到正常人的水平。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他的身体依然丝毫不能动弹。意识犹如困在牢笼中的野兽,不停地挣扎咆哮,但一点都指挥不了曾经属于自己的肢体。
好在,这个世界上起码还有一个人为他的小小恢复而惊喜。红高兴地说道:“这真是个好消息。我母亲曾对我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坚持。记得那天我把你从雪沟里抱回来时,连最见多识广的老人都说你没救了。可是现在呢?你不仅没有死,还成功地醒了过来。这就是坚持最好的回报。面包,相信自己吧,你一定行的。”
杨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他的眼神充满了希冀,似乎确实受了很大的鼓舞。但这只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目的是不让红担心,以及看出自己心中的软弱。
他很清楚自己的伤势,之所以用尽全力也丝毫不能指挥身体,那是因为巴图的一记猛力绞杀,已经彻底破坏了他的颈椎神经,即便脑海里有千万想法,但神经元信息根本无法传递到身体各处。
这样的伤害,本应该早就死亡,即便苟延残喘,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永远瘫痪的废物。
红没有看出杨的伪装,她是个复杂而又简单的女人,她的思想有时可以深邃得让人惊奇不已,但经常又会因为一些小事,显出单纯幼稚的本质。
红习惯性地将双手贴在杨瘦弱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笑道:“你知道吗,我现在高兴地要发疯。不行,这么好的事情,必须庆祝一下。你乖乖地休息一会,我出去看看能换到什么好东西……今天来一顿美餐。”
她说完,起身在帐篷的角落拿出两只用废弃的玻璃瓶盛放的浅绿色液体,然后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
高兴的时候,她真像个小女孩。
杨留恋地看着她离去,如果能出声,他也许会毫不犹豫地让她留下陪着自己。他害怕孤独。
但也许也不会,因为这是一个为生存而挣扎的世界,红需要为三个人的生计打拼。
红是游民。那些老爷们口中荒原最低贱的垃圾。
但就是这个垃圾,将杨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并不计代价地照顾他这个废人。
只不过因为几块面包!
虽然红一直强调那是救了她和女儿性命的宝贵食物,这个恩情值得用自己的生命去回报。
那个傻女人!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杨的目光毫无目的地停留在小帐篷的顶部。那里有两个巴掌大的补丁,看得出来是补了又补的,替代的东西不过是硬皮塑料中间夹着厚纸片,自然没有帐篷原来的帆布结实。
事实上,不只是这两处补丁,这个矮小的帐篷显然已到了不得不淘汰的地步。即便是以荒人的标准,它也实在破旧得不像话,如果不是红有一双巧手,它早就碎成一团烂布。
但红一直舍不得放弃,帐篷是游民最重要的生活物资之一,对于四处流浪的游民来说,可以挡风遮雪的帐篷能很大程度地保证他们不在严酷的环境中被冻死或者被蛇虫咬死。
此外,还有心理上的因素,帐篷是他们温暖的小窝,是他们早已失去的那个“家”。
一顶五成新的小帐篷,需要至少三瓶绿晶溶液,红怎么可能舍得。她情愿在寒冷的晚上三个人挤成一团来取暖。
可是,就在刚才,她拿出两瓶绿晶,高兴地去换取一些奢侈的食物,目的只是为了庆祝自己稍稍好转的身体。
两瓶,整整两瓶,那代表着红要在危险的猪人沼泽最少淘半个月的绿渣水。
绿渣水是一种杨无法理解的奇怪事物,这种浑浊的墨绿液体仿佛天然存在般,遍布荒原各处。游民可以通过简单的过滤设备和自制的日光蒸馏器,将液体分离成五层,中间第三层的液体就是他们称为“绿晶”的好东西。
据说这种液体是制造“生长素”的重要配方成分,各大城镇都会出高价收购,在一些城市甚至可以直接作为货币使用。
许多荒人赖此为生,无数的人为它**。
但是绿晶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局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淘选绿晶是非常危险的工作。绿渣水具有强烈的辐射当量,并且它还可能导致淘水者生成污染能力,它的致死率远远超过荒原佣兵的平均水平。
即便是为生存不惜代价的游民,也不是人人都有勇气从事这种冒险。毕竟,如果不幸感染上一些难缠的异化能力,想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红敢,她有勇气,也有能力。红有一个不算秘密的小秘密,就是在黑夜中她有免疫辐射伤害的超能。她是黑暗中活跃的精灵,夜晚是她最好的庇护。
目前,这个秘密只有三个人知道,红,莉莉娅,杨。
红说她的这项能力觉醒不超过五个月,或许就是在认识杨之后才开始形成,因此,她常笑称这是杨带给她的好运,杨就是她的幸运之神。
可是,我带给别人的只有坏运气啊!杨心中感叹。从红的口中,他知道了雪兔镇后来发生的一些事。
巴图回去后就被杀死了,他的尸体悬挂在镇子入口的吊桥上示众,连同他一起被杀的,还有七八个猎人伙伴。
镇长和治安官的矛盾激化,他们各自招兵买马,随时准备来一场玉石俱焚的厮杀。
聚集在镇子外面的游民觉察出这种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息,于是他们各自选择群落,结伴迁离这个随时会化为战场的地方。
至于巴图的女儿高娃,以及阴谋制造者桑托斯的下落,红自然一无所知。
而红是在寻找可食雪绒草的时候,在后山雪沟中发现几乎被冻僵的杨,她当时以为他一定死定了,之所以把他带回游民营地,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埋葬这个恩人。
之后,杨以奇迹般的意志活了下来,红对他讲述这段经过的时候,毫无避讳地说:“我也曾犹豫过,该不该带着你走,或者说,该不该让你继续那样痛苦地活着。生存有时是一种折磨,死才是解脱。可是,我不能为你做主,这无关自私,生命是伟大的东西,它自己能够决定自己要不要存在下去。”
红的话中充满莫名的沧桑,杨感到惊奇的是,她似乎对生命有一种有别常人的诠释。
其后,红就带着杨和女儿莉莉娅一起流浪。他们曾跟随一只从雪兔镇组织起来的流民群落,迁移到破碎丘附近的泰格堡,因为据说那里的室内农场需要大量雇工。但是正赶上审判者和血火旅在开战,很多人被抓去做劳丁炮灰,红抢到一具平板小车,咬着牙把女儿和杨从战场中带了出来。
后来,他们又加入几个游民群落,曾到过新里丁城外围的城市废墟拾荒,在马拉荒漠运输过牛粪,还无意中加入一个半民半盗的松散团体,被迫干了几天打家劫舍的勾当。
直到来到现在所处的猪人沼泽边缘,红遇见了老土槍带领的这只游民群落,他们便加入进来。
红说,她和老土槍以前就相识,但是据杨观察,那个总是背着把破枪的中年人,似乎和红的关系并不简单。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杨便马上打住自己的念头,他害怕想下去。
该死的,自己这是怎么了!
杨不得不转移思路,他将自己的意识熟练地拉入那处黑暗的空间,无边无际的漆黑中,一点绿光慢慢亮了起来。
这是一种玄妙的感觉,他明明还睁着眼睛,但是“看到”的却是漆黑一片,以及那点微不足道的绿光。
也许是因为心中烦躁,绿色光点在黑暗中轻轻地跳跃起来,随即幅度越来越大,飞速划过漆黑,留下一道长长的绿色残影,它的瞬间速度可能已经达到每秒五百米的可怕程度。
如果这是在现实空间,这将是摧毁一切的速度,它带动的空气震波将发出恐怖的啸声撕毁前方一切阻挡物。
可惜,这只是在一个虚妄的空间,它根本就不存在。
杨泄气地叹息一声,绿点也似受到感应,速度瞬间迟缓,在漆黑中有气无力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