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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有人留园,夏苏正思忖接下来怎么办,那两人却走了出去,给园门上了锁。
丫头瞧不见行如风轻的黑衣人,而夏苏只是掐时刻早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意外实在小得不值一提。
倒是园里明灯点得铺张浪费,让她大伤脑筋。
轻功再好,明光之下仍会露出形迹,而且赵子朔可不是**河,这位长子嫡孙的住所,园大屋大,回廊迭宇,曲桥荷塘,大概要备着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只因他尚未成亲,又专心读书,才不喜欢放太多人。
夏苏从屋顶俯瞰过,头一回进来这里,又不好见光,尽管泰婶以一手医术结交了不少管事媳妇和婆子,打听朔今园里仆从人数和分布状况实属小菜一碟,但这么旷亮,无处藏身,令她心里发虚。
双手捉紧包袱布条,心虚没有影响夏苏的决意,当下拾起几枚石子往明光处打去,同时借稀落的花树山石迅速穿廊。
石子啪啪作响,本似风轻的影子,在明灯照耀之下,犹如怪鸟掠过,确实难掩踪迹。
好在,不起任何人声,只是惊动了几株秋早金菊,无风自摇。
夏苏缓吐一口气,既确认无人就不再顾忌,从内园走主道,明暗不拘,直直奔入赵子朔的小楼。
藏书阁,读书屋,待客堂于一楼,而起居室在二楼。
她推门进入起居室,一排楼檐琉璃灯盏令屋内无光自亮,格局尽呈眼前。
满目皆书,一室墨香,说是起居寝屋,却更像书房,书桌就有两大张,其中一张桌面堆砌着一撂撂写了字的纸。
神童也需要努力?
顺利进入这间屋子,让夏苏有闲心,还能莞尔一笑。
随即,她绕过格物红木隔断来到内室,笑意更深。
一床一桌一卧榻,八仙案上松竹梅,正是《岁寒三友》。
夏苏跳上八仙案,将画取下铺桌,又解开身上包袱,从一堆零碎中找出一盏拳头大小的玻璃灯,点亮后罩上小瓷屏。
幽幽光色冷青,且只往前走,还可以调节亮度,烟熏味极淡,像书墨香。
此灯从海外来,贵比黄金,灯油更是有钱都买不到,是她离家时带走的,唯一一件娘亲遗物。
因为太珍贵,夏苏用起来也省,照过一遍就熄去。
这幅《岁寒三友》是纸本,并非仿作所用绢本,画风极具赵孟坚笔法神韵,问题就在于这等清涓笔触欠缺一些独我灵气,若不熟悉赵孟坚的画作,鉴定不易。
不过,夏苏还有别的鉴法。
她搓着冰凉的手,直至感觉指腹达到最佳敏锐,然后伸手至画纸前,闭目,以食指中指触画,时而似蜜蜂频密振翅,时而似轻羽刷过。
待睁眼,已笃定纸张为南宋年代,并非特意作旧的,褪墨因保存良好而不显著,但仍有年头了。
灯下不见层叠摹仿的痕迹,再加上全补笔法欠呈自然,确是赵孟坚真迹。
夏苏自幼习画,对各代名家之长短弊胜如数家珍,何况她虽未见过《岁寒三友》,却见过赵孟坚的《春兰》。
由《春兰》立刻回想到那个家,不禁遍体生寒。
虽有金山银海,瑰宝奇珍,却也污秽奇臭,阴险恶毒,亲非亲,情无情,一块肮脏地。
不想,不想,夏苏甩甩头,从包袱里拣起量绳,并将几十样尺寸一一记录,又取一小幅白纱绢,铺在画上,用粉笔作好标记,再在松竹梅上洒一层银粉,盖上吸粉纸,扫下银粉……
如此不厌其烦,只为反复拓下精确的外廓。
最后是印。
印有两枚,“子固”和“彝斋”,是赵孟坚的字和号。
她书法不强,只能用透描法摹下,但纸本画易凹,必须掌握好力道,还得描精准。
看似最简单的地方,手心却一直紧张冒汗,居然还有些心浮气躁。
描完后,感觉并不好,夏苏擦着手,还想着要不要再摹一遍,恍然不觉一道黑影溜过偏窗细白绵纸。
忽然,有笑声人声传进耳中,夏苏才发现自己耽搁太久,府里已经散席,赵子朔他们回来了。
把画挂回去,七手八脚收了东西,她重新背起包袱往外走。
声音尚远,自觉慌而不乱,却在看到外间书桌前有人时,变成大惊失色,还立刻收起一腿,要向后点蹬——
“别撞到屋主那架子的宝贝收藏,不然会很难收拾。”男子手上翻着一本书,虽然背对夏苏,隔着绵纸的灯色,映得他一身秋水云锦明动。
夏苏一眼便认出了这套衣物,更何况,还是自己头一回花钱,给男子买得行头。
“赵……”青河!她低呼,及时住嘴,却怎么也掩不住眼中诧异。
他为何,何时,怎么在此?!
**河转过身来,手里慢慢扇着一张薛涛笺。
他明明是冷锋毕现的硬相,从前发花痴时显蠢,如今笑了,反而森然无情?
夏苏眨眼之间,错过**河的敛眸。
那对眸子里,其实已不森冷,却是笑入了眼,好整以暇。
“梁君不走么?”
她不姓梁!夏苏全身乍毛,仿佛每个毛孔都能射出箭来的状态,一只眼珠子盯着房门,一只眼珠子盯着**河,估计下来,胜算不足,还有点腿软。
她肯定比他跑得快,又绝不能小觑他。
从前他也就这身蛮劲拿得出手,现在还有了脑子。
至于开多少窍,很有深不可测之感。
“梁君不必这么盯着我,毛骨悚然哪。”
他佩服她的是,胆子那么小,却做那么胆大的事,明明此时怕得要命,又有士可杀不如可辱的神气。
“如你所见,我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和你一样不请自入。所以跟你打个商量,你来过的事我不会告密,你也当从没见过我。如何?”
夏苏心想,对啊,**河与赵子朔不熟,跑进别人寝屋里乱翻,岂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实说,她打扮得像个小偷,其实只来看画而已,倒是**河,衣冠楚楚,无声闯进来,在赵子硕书桌上翻来翻去,实在鬼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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