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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是从天佑三年开始的。
天佑三年,沈萱华,即如今的丽贵妃采选入宫。
这是件很严肃的事,因为这件事的结果最终直接导致苏云卿她娘亲被打入冷宫。
这事情是这样。其实……无论怎样最后都只是用两个字形容,即传说中狼烟四起风沙狂作飞刀不见血只见白骨生的宫斗……而已。不过不幸的是被牺牲的主角是苏云卿的漂亮小娘亲,这让她心里很是憋屈。向来只有她家人欺负别人的,从没有她家人被人欺负的事。
苏云卿挑了挑眉,心里越发清明:
具体大概是后、宫形成以丽贵妃和洛皇后为首的两大势力中心。一个是娴淑雍容颇有贤名的皇后,一个是一见倾心艳冠天下的贵妃娘娘。
随着南翌第一美人沈萱华采选进宫,皇后岿然不动的地位开始下滑了。既然已经威胁到了皇后的势力,洛皇后不甘心分宠他人,而丽贵妃也无意示弱,于是两大集团轰轰烈烈地玩起了宫斗。两家在朝堂上就争得你死我活,在后*宫也是分庭抗礼,互不相让。
而两人身后支持的势力都非同寻常。洛皇后的娘家是高门士族的洛家,丽贵妃的背后靠着军权雄厚的沈氏。南翌沈家、洛家是京城八大世家中为首的两大家族。
没听过吗?“天汤泉,分两水,水深千金君难渡”,说是说南翌的天汤泉,在漓县分支两流,由于当地地势陡峻,水流湍急,渡口很少,即使身怀千金,你也难渡江。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四个字:“泉分两水”。
泉者,权势。
两水,沈家,洛家,两姓都是带水的。
君难渡,自然是由于两家门生遍布朝野,就算皇帝也不得不倚仗他们。要是这两家使绊子,估计整个朝堂也要翻了个。
洛家嫡系千金生得巧,及笄之年刚好赶上当年太子选妻,顺顺当当成了太子妃。沈家老头子不服气,七年后也将自己女儿沈萱华送入宫中。
苏云卿的漂亮娘亲也是那一年和丽贵妃一同入宫的淑仪。品性温婉谦和,也算颇为受宠,生下苏云卿后被晋封为婉嫔。若原本她安然无事就这么一直呆在冷宫也就罢了,结局应该是和采薇宫的娴妃一般安生。
可偏偏,世事哪容你这么如意?
大约有两样东西,之于后、宫,是最无往不利的寒刃,也是最锥心刺骨的毒药。她是不信她娘亲会下药害人的,可如果没有的话,所有的根源她只能归结于这两样:美貌和恩宠。
因美貌而得宠,因恩宠而使人生怨。
秦婉如是去丽贵妃的寝宫请安。她两人是同一批秀女中选入妃嫔,交情大约似有似无的维持了一些。而秦婉如也不过是去送了一块小孩夏日穿用的肚兜罢了。
回来后就听到消息传来:丽贵妃流产了。事情查到那块绣着翠竹的碧色肚兜,染着些微的藏红花香,于是她额娘就这样生生做了炮灰。
南翌国君大发雷霆,一怒之下差点要赐死秦婉如。幸亏皇后与娴嫔求情,最后审决改为削封号,贬为美人,打入寒衣宫。谁知当时秦婉如怀有龙种,不足三月的孩子,就在那场倾轧中也身不由己地成了牺牲品。苏镜之听闻之后,也不过点点头,便任由母女俩在冷宫自生自灭。
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君王的雨露恩宠,也不过如此罢了。
“十一公主便从那时候开始傻的。每天呆呆的,不说话。她原本是由我们娴妃娘娘带的,可是娘娘身子弱,她又是个傻公主,秦美人几次哭求,便要回自己身边。”年岁稍长的一位宫女说道。
藏红花藏红花……苏云卿脑仁一抽一抽。尼玛这招屡试不爽啊……真是居宫在内争宠之良品。
听到此时,她更加能肯定此事为嫁祸了。有谁这么傻去沈萱华的那里搞动作会做的那么明目张胆授人把柄?前脚走,后脚立马出事。有脑子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成天算计来算计去的那么精明,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只是皇后已有一子,立为当今太子,储君位置牢不可破,没必要把主意打到沈萱华的第三胎上。风险大,而且,是一招无用的棋子。
既然敢用藏红花,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第一胎就把丽贵妃拉下去,岂不是更省心省力?
她现在拿捏不清到底是皇后眼看着丽贵妃怀上龙种,怕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所以暗暗打掉沈萱华的孩子吗?还是,还是,苏云卿有点心寒地推测,如很多宫斗文所写的那样,丽贵妃为了扳倒皇后洛清秋,不惜以肚子里的龙裔为筹码。
可是,藏红花怎么突然藏在她娘亲亲手绣的肚兜的夹层里?如果是皇后陷害,需要一个人做替罪羊,那皇后不应该斩草除根,不留活口么?把她的漂亮娘亲处死,以示公正,彰显凤仪。但她没有,反而冒着受到牵连的风险,为秦婉如求情,这又是怎么算?
后、宫啊,在这地方揣测人心得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
罢了,如果从原因找不出事情的真相,那么就从结果起推。这件事之后受利最大的是谁?丽贵妃自此深受君宠,沈家扶摇直上。答案不言而喻。
她想得出神,旁边男子推了推她:“他们走啦。”
苏云卿怔怔地“哦”了一声,突然问道:“丽妃娘娘的父兄官居何位?”
**事即是朝堂事,它不过是朝堂事的余波和缩影而已。
青裳男子惊疑地看了她一眼,道:“丽妃娘娘的父亲即是左相沈相,她哥哥是兵马大元帅,掌十万精兵,驻军西北。”
苏云卿点点头,一脸崇拜和景仰:“大元帅,那他一定会骑马了,好威风啊!”
原来不过是个小孩子。青裳男子笑了笑:“是很威风。”
苏云卿也扯了扯嘴角。
刚极易折,慧极易伤,盛极易衰。
权掌天下之兵马,以至于到了升无可升的地步,若没有放权的意识,最后只会惹怒君王。她翻宋史,对赵匡胤毫无好感,可也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直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寂寞帝**,不皆是如此吗?
别人看是后*宫风光全在沁仙楼,苏云卿倒不以为然。能在君王盛怒,沈家威压之下扶稳太子,这就不简单。但看皇后保全她家漂亮额娘而又不牵连自己,这一小事就晓得洛家本事和沈家也是旗鼓相当。可是却甘心容得下沈萱华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看来非是甘心冷落,而是有大图谋。
再看朝堂,沈家坐大,沈居卓贵为左相,一人之下,权势煊赫。他的儿子沈霖华是镇北将军,手中有十万重兵。迟早,或者说可能已经引起了苏镜之的警惕。
臣子权力过大,做君主的怎能不顾忌?!沈家若继续扩张下去,落幕怕是迟早的事。洛家倒聪明,避其风头,反不那么引人注目。
洛家善忍。它就像蛰伏在一旁的蛇,**着那最有力最可怖的奋力一击,把一直视为对头的沈家整垮,直至万劫不复。
善藏者藏于九地之下,潜流暗河之中,温柔里可以置对手于死地。
而如今她要查的不是真相,要察的,是大势。
刚得知这么一桩旧事,又事关己身,苏云卿也没有再扮小白莲的兴致了。她收了竿,直视他道:“哥哥说话还算数么?”
青裳男子看着突然变严肃的苏云卿,笑着点头:“自然算数。这些鱼,都给你了。”
苏云卿嘴角一弯,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多谢哥哥。”她低头看着桶里游走的银梭鱼,淡淡道:“那我用这些鱼换哥哥的钓竿吧。”
她抬起头,不顾男子的惊讶,接着说:“娘告诉我,授人一鱼不如授之以渔。”
授人一鱼不如授之以渔。青裳男子还在慢慢咀嚼这句话的意思,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打量了眼前不过稚龄的小女孩。
他双手执了鱼竿,递给她,温和道:“你娘说得很对,你是个聪明听话的好孩子。”他又指了指鱼:“那些也送给你。”
苏云卿也不扭捏,她现在缺衣少食,便真心地道过谢把鱼提回宫。
青裳男子送了竿出去,站了片刻,蔷薇丛处转来一个白衣少年。“谦玉,你来了。”青裳男子抬眼笑道。
那个叫谦玉的少年微微一笑,容色如溶溶梨雪,只惊鸿一瞥间,不知倾倒多少春色。“太子殿下。”他似笑非笑往苏云卿离开的方向瞅去,显然站了有一会儿。
“真是的……”太子苏誉咕囔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明明他比自己还小两岁,偏生如此聪慧,只好无奈叹气:“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