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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同行的马帮很多,或大或小,大都是一些驮着盐巴,碗糖和其他货物的短途马帮,走到岔道上就分开了。赶马的马锅头侧身坐在木鞍上,从齿缝里咝咝地吹出口哨(马锅头吹口哨都是这种吹法,没有撮唇吹的),一个赶马人干脆唱起赶马歌:
玛达咪—
赶马出门的人呵,
备好了马匹,整好了行装。
离家三步三回头,
拱手三次别故乡。
山间小路像根皮带,
忽隐忽现伸向远方。
沿着这凸凹不平的小路,
一天翻过三个山垭口,
三天爬过九座大山梁。
弯曲的马路无尽伸延,
山垭口的嘛尼堆把路分成段。
每当我思念家园,
真想把马路向后扭转。
。。。。。。
苍凉的歌声随着他们走过了拉什坝,挨着玉龙雪山翻下了铁架山,就下到了金沙江边的阿喜渡口。这里江面开阔,是来往频繁的官渡,以木船渡江的马帮络绎不绝。
下过几场雨,浑黄的江水像一匹黄绸缓缓流动,两岸柳树成荫,房舍俨然,一派田园风光。
他们还没靠近渡口,就开始有人跟妙妙打招呼,等到木船靠岸,船老大见妙妙只带着四匹骡子,很是惊奇。
妙妙笑着说:“胡老哥,我收手了不干了,是有事走这趟。”
听见鼎鼎大名的秦十娘要收山,一圈人呼啦啦围了过来,反而把阿布和李瀚文挤出了渡口。只听见妙妙叫了这个称呼那个,一叠声的重复自己已经破誓金盆洗手,今后不会再走马帮,其实这丫头说不干就不干了,哪做过什么仪式?阿布和李瀚文对视一眼,都看见各自眼底的笑意。
那些粗豪的汉子哄闹着取笑:“十娘是想男人了吧?”
“也该嫁啦,再不嫁就是黄花菜了。”
“果子熟了就该摘啦。”
“十娘,看上哪个了?哥哥行不?”
“是啊是啊,你看看哥哥,有的是气力,准能把你抱进洞房。。。。。”
“一晚上不停哥哥都可以扛得住,十娘妹子,你拧一把,哥哥这身板满意不?咱们今天就洞房。”
。。。。。。
这帮人什么口音都有,越说越下*流。赶马人旅途寂寞,又都是些血气方刚的男人,总会说些荤段子,但没有恶意。妙妙听习惯了,也不以为意。
阿布的脸黑得像要下雹子,正好格桑带着马帮下到渡口,他带着几个马脚子一言不发挤上前,将妙妙隔开来。
那些汉子安静了一会,又开始喧闹起来:“妹子,这是你男人?”
“长得不错,哪的?好像见过。”
“黑头,是藏人。以前见过他跟着十娘。”
众人都是嗅觉灵敏之人:“嘿嘿,你一说我想起来,这家伙老是跟在十娘后面不说话,原来早就有奸*情。”
“十娘眼光毒,看看这男人,相貌比哥哥我差一点,不过腰是腰,臀是臀,端的好身材。”
“噗。。。。。。就你那两根罗圈腿。”
“嗬嗬,这男人虎背猿腰,两条腿有劲,妹子有福了。”
“十娘妹子,这么快就找到相好的,这不是活活的挖哥哥心肝?”一个高鼻的纳西汉子凑过来涎皮赖脸。
妙妙飞起一脚:“赖大哥,我男人在这里,小心他扒你的皮。”
那汉子装作被踹,捂着心口叫痛:“没良心的秦家妹子啊。”
众人哈哈大笑。
妙妙被他们闹得小脸通红,往四周一拱手:“这些年多谢诸位哥哥们鼎力相助,日后成亲的时候少不了一碗好酒,希望哥哥们赏脸。”阿布听见她说要跟自己成亲,顿时转怒为喜。
见她说的郑重,又见阿布像护崽的老母鸡似的,众人哪有不明白的,纷纷应道:“应该,应该。”
众人让出一条道来,让他们先上船。妙妙再三道谢,方搭着木船过了江。
他们渡过金沙江,当晚宿在营门,第二天宿在黄草坝,一路上荒无人烟。半夜里李瀚文忽然惊醒,发觉妙妙和阿布格桑等人收拢了散乱的骡马,严阵以待。随后他看见黑暗中似乎有两盏灯笼晃悠悠的飘过,他吓出一身冷汗。
良久,众人才松懈下来,格桑继续警戒。
“是鬼么?”李瀚文的上下牙齿还在打颤,他有些惭愧,黑暗中那声音实在太响。
“想哪去了?是老虎。这里一路上老虎不少。”阿布眸光闪闪,沉声回答。
还有老虎?之前他们还有什么没说的?李瀚文觉得全身都抖起来。
“别担心,一只老虎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这么多人,安心睡吧。”妙妙毕竟是女子,心思细腻些,听见他牙齿打架的声音连忙宽慰他。
李瀚文想想有理,渐渐止住了恐惧,他赶了几天路实在很困,头一歪又睡着了。
之后连着几天有虎警,李瀚文开始习惯。
“师父啊,这里不止有老虎。”妙妙又开始了。
“妙妙徒儿,你能一次说完么?”李瀚文已经是老油条了。
“前面就是十二栏杆。”
到虎跳峡口的桥头上山,必经之地为十二栏杆。这里山势峭拔,危崖耸立,像一道难以逾越的石壁横亘在古道上。十二栏杆可以说是滇藏第一道险要,是中原接通中甸的咽喉。过去的马帮路仅一尺来宽,连折十二层而上,下面是万丈深渊,对峙的就是玉龙雪山。路两旁悬壁如削,古木参天,令人胆战心惊。《云南通志》就有这样的记载:“阑干十二,雪岭千寻,鸟道羊肠,崎岖险仄。”
李瀚文抖着双腿,恨不能学骡马四脚并用。
盘旋上得山去,穿过森林密布,杜鹃花盛开的螺丝湾,走到托木兰,已是天低云垂、高原茫茫。万山丛中突然看见平原旷野,估倧数家,不成村落。衣衫人物已经于丽江大不相同。男子披发跣足,穿着牛绒编织的衣衫,女子穿着红牛皮靴子,满头细辫,珊瑚,玛瑙,砗磲、玳瑁以及银钱银虎之类结满发辫,非常华丽。奴隶之流就一点饰物也没有,光着脚。
寨子附近有温泉,他们这些天连滚带爬,已经脏透了。纷纷跳进水里洗浴。寨子里的女人们居然偷看,阿布等人习以为常,李瀚文涨红了脸不肯下水。
阿布告诉他这次不洗就要再等一个月了。他最后将帐篷布围在附近,遮遮掩掩的泡进水里。女人们像看新奇事物一样哄然大笑,在附近指指点点。妙妙连忙上前说了几句,她们才离开。
等到大家都爬起来穿衣服的时候,李瀚文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格桑等人奇怪。他们的肩头背上到处是刀箭的伤痕,就是阿布身上伤痕也不少。虽然走马帮危险无处不在,但是箭伤说明什么?。而格桑等人对阿布恭敬的过份了。
阿布见李瀚文愣愣地看着自己,女人看没关系,被一个大男人这么看着他觉得别扭的很,伸手就推了他一把:“木瓜亚布?”
李瀚文顿时暴跳。
这是估倧姑娘们对李瀚文的称呼。“木瓜”是汉人,“亚布”是好的意思。貌似他又惹上了桃花债,姑娘们已经一天到他房前几个来回,连寨主看见他都欲言又止,他家里有两个待嫁女儿。这一路上他尽拖后腿了,连一天只走二十里的马帮都能跟得上他们。李瀚文常常看见阿布不耐烦的皱眉,他毫不怀疑,只要寨主开口,这两个没良心的家伙会将他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