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之潮》第17章 某个胆大妄为的蟊贼(1) 免费试读
“非常好!那么,”莱昂觉得女巫的性格与自己颇为契合,“那个害我这么多天没能喝酒的家伙是谁?”那怪声叫嚣着要杀掉亚伦,把施法者解决掉正合他意。
“不知道。”
“啥?可你是女巫啊。”他音量下意识地就抬高了。
“女巫又不是神,何况即使是神,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伊芙琳撇了撇嘴,“放心吧,虽然现在不知道,不过至多到下次满月,我就可以把那个家伙找出来。在那之前,只能请尊贵的星辰卫士大人忍耐忍耐了。”
“哪里的话,”莱昂连忙致谢,麻烦有了解决的希望又喝了那么好的酒,他深感过意不去,“真的不谈谈报酬吗?说起来,女巫这行当也收定金的。你想要什么呢?尽管说出来吧,哪怕傻子也不会拒绝星辰卫士——你自己说的。”
伊芙琳托腮沉默了好久,久到莱昂以为她生气了。“既然你坚持的话,”她打了个指响,“给我看看你的项链就好。”
莱昂二话没说摘下项链放在桌上。果实散发出淡淡的幽蓝光芒,伊芙琳把它捧在手心,满眼都是蓝影。
“真稀罕哪,这是月纹木的果实,”她转动着角度,啧啧称奇,“我还是第二次见到实物。你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很稀罕吗?那是我十二岁时的事情吧,巨塔城正门外有道断崖,崖顶生着两株……等等,”他猛然醒悟,“你连我的剑叫沉默都知道,那是只有我和亚伦知道的秘密。这条项链你却需要问我?你不知道?”
“不问怎么知道?你又没告诉过我。”
“可别的我也没告诉过你。”
“两码事。”伊芙琳把项链还给他,起身去墙边柜子里又拿了个杯子出来。她把莱昂的杯子斟满,给自己也倒上满满一杯,而且顺道给薇妮杯中添上少许。“定金我收到了。我很少喝酒,除非偶尔遇到值得庆祝的事。我想今天的情况就很符合‘偶尔’,”她举起杯子,露出莱昂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过的灿烂笑容,“我会尽快把人找出来,你回去等我的消息就行。至于其他的……谢谢你啦。”
我做了什么值得她感谢?又有什么值得庆祝?他不明白她的谢意从何而来。精灵的酿造技术实在精湛,她又如此热情,这点小小的疑惑很快被他抛在脑后,只顾着一杯又一杯地弥补多日来的损失。慷慨的女巫拿出一瓶又一瓶琥珀佳酿,他用表现证明了伊戈爵士想证实却未能如愿的那句话:他喝起酒来和水牛喝水差不多一个意思。
等他和薇妮从木屋出来,天空中已是满天星斗,月亮高悬头顶,象征健康、治愈与生长的神蛇座与象征死亡的水晶兰座正一同从海平线上升起。莱昂依稀记得这是个罕见的天象,但他喝得太多,分辨星座还凑合,要动脑去回忆就太勉强了。
“今晚夜色真美,”伊芙琳亲自把他们送出门外,“现在回去的话,路上说不定可以遇见亚伦大人。”
“当真?”
“精准地确定未来是再伟大的预言家也做不到的事,何况我只是个半吊子的女巫。今晚……当你迈过普拉哈城墙的阴影,”女巫的笑容变得狡黠,“见到亚伦大人后,我就先祝你们好运啦。”
告别了她,一路上主仆二人都在琢磨祝他们好运的含义。回到普拉哈时,翼龙门前的守卫拦住了他们,理由是女王下令太阳落山后任何人不得出入。没人认识脱下盔甲的星辰卫士,他们又没携带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薇妮不得不给了守卫每人一个银月,两人才得以进城。
夜晚的都城甚至比白天更繁华,举目望去,灯火数不胜数,莱昂几乎错觉自己置身群星之间。龙堡,大圣堂,观星塔,霜龙门,薇妮把城里最显眼的建筑一一指给他看。也许是美酒的缘故,也许是伊芙琳太讨人喜欢,也许是薇妮作为侍从无可挑剔,他觉得今天的夜色确实很好。
他不想急着回住处,薇妮也是同样想法,她带着他去了艺人广场。用她的话说,在普拉哈,既有大圣堂那种神圣得仿佛多瞧一眼都是亵渎的场所,也有这种嘈杂混乱、乌烟瘴气却充满活力的地方。
很难说这儿究竟是广场,还是集市。到处是高声吆喝的商贩和跑来跑去的孩童,全世界所有的东西仿佛都能在此买到。他们买了几根香肠,一个花瓶,一本教会编纂的地理书籍和一副产自德拉帕斯的以太棋。得知薇妮至今没有自己的剑,他找了家铁匠铺,不由分说掏钱订了一把。
离开铁匠铺,一座不起眼的尖顶圣堂前,他在一天内第二次见到了排成长队的人群。队伍的一头,亚伦穿着粗布衣服,佩剑用绳子系在腰间,正和几个修士一同把面包和一勺勺粥分给平民。
果然遇到了。亚伦专注于布施,没有注意到他们。莱昂决定和朋友开个小小的玩笑,拉着薇妮一起排在队伍里。今天恰好是简朴的打扮,主仆俩在**施舍的穷人中毫不起眼,顺带附和着称颂几句亚伦与教会的仁慈,谁也看不出破绽。
“亚伦大人的佩剑,”薇妮忽然道,“剑鞘和您的一模一样。”
“其实连剑鞘里的东西也一个样,”莱昂告诉她,“希尔家族的某个祖先当初铸了两把一样的剑,亚伦进入影堂那天,作为纪念送给我一把。顺便一提,他手里的那把剑名字是‘怜悯’。”
女孩交握起双手,作出祈祷的架势:“怜悯,很适合亚伦大人的名字。我决定啦。”
“决定什么?”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龙骑士或者莱昂大人,但所有人都可以像亚伦大人一样,怜悯和帮助身边的弱者与穷人。”
想法不能说是恰当,亚伦不知道反复重申过多少次,怜悯往往意味着傲慢,他没资格怜悯任何人。不过考虑到她年仅十岁,又是公爵的长女,从小想必养尊处优,过着平民难以想象的生活,有此心思值得鼓励。
“孩子,亚伦大人是我们这一代人中最伟大的骑士,成为他那样的人也不容易。”排在两人之前的一个穷人回头道。是个女人,手捧脏兮兮的陶罐,声音听着年轻,可佝偻的身子和满是皱纹的脸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岁。莱昂从不以貌取人,只是这妇人丑陋过甚,还是吓到了他。
她看向薇妮,女孩姿势不变,只是垂下了脑袋:“是、是的,不容易。”
“其实,”女人又说,“亚伦大人才是最值得怜悯的那个人。我们的烦恼仅仅是填不饱肚子,找不到可以安睡的桥洞与墙角,没有裹体的衣服。他不同。他是星辰卫士,誓言守护女王,他的烦恼,我们无法想象。对了,在女王身边还有一位摄政王,那就更值得同情了。”
妇人的话令莱昂想起朋友的憔悴。凝神望去,忙碌的亚伦神情与身形都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拿相貌来评价人果然是不对的,一个平民也有这般见识,他暗暗纳罕。
薇妮也抬起了头:“那样的话,我希望我能为大人分忧。”
“好孩子,”妇人笑道,笑声爽朗,“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就好啦,你们的女王……”
“陛下怎么了?”
妇人凑过来,莱昂立即闻到一股酸腐的气息。“没什么,”她俯身在薇妮耳边道,“打算为亚伦大人分忧的话,先从帮他布施开始如何?我见过很多你这年纪的孩子,嚷嚷着要成为龙骑士之类的大英雄去拯救世界,却不肯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
“谢谢您的指教,”小女孩说,“我会的。”
时候不早,尖顶圣堂前的队伍越来越短,前面只剩七八个人的时候,亚伦终于发现了莱昂。他举起勺子挥了挥算是招呼过,继续低头忙于分配食物。轮到丑陋的妇人,她领到一份面包和粥后,弯了弯本就没直起来过的腰:“大人,可以请你吻一下我的额头,为我送上祝福吗?咱普拉哈的百姓都说,您的祝福会给一生带来好运呢。”
难怪每个人都说他是最伟大的骑士,莱昂见到女人的相貌时转过了眼睛,薇妮低下了头,亚伦的微笑却没有哪怕最细微的扭曲:“当然可以。”
如愿得到一吻,丑陋的老女人心满意足地捧着罐头离去。和莱昂相互拿拳头捶过对方胳膊,亚伦道:“你们怎么来了?”
“大人,”薇妮庄重地说,“您一定很疲惫了,请让我来帮助您。”
“你?可是现在很晚了,小孩子的话……”
“说不定一个伟大的骑士就因为你的拒绝而毁掉了,队长大人,”莱昂调侃朋友,“您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是每天天一黑就上床的吧?”
好几个修士一同起哄:“让她加入!让她加入!年轻的女孩子是活力的源泉!”
亚伦轻笑起来,把勺子递给薇妮:“好吧,拜托你啦。”
女孩像是接过一千个金玫瑰那样接过勺子:“我一定完成您的任务——啊啊?”
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勺子掉在了地上。莱昂与亚伦当即一同蹲下,两人异口同声:“怎么?烫到了吗?”
“剑,”薇妮指着亚伦腰间,“您的剑!”
两人又同时顺着女孩的手指望去。剑鞘好端端挂在亚伦腰间的束带上,其中的长剑“怜悯”却不翼而飞,于是又是两声惊呼。
“天哪,”一个胖修士道,“您的剑怎么不见了?我发誓今天晚上还见过来着!谁见到了?有谁见到了?”
排队的人群一阵骚动,修士们个个一脸茫然,谁都说不上来。亚伦解下剑鞘查看,在上端找到了一个用火漆黏住的纸卷轴。展开卷轴,秀丽的字体赫然入眼:您的佩剑“怜悯”我很喜欢,向一个骑士索要他的佩剑未免失礼,所以我就直接拿了。没经过您的同意,在下深感抱歉,希望将来有机会补偿。某个仰慕您的蟊贼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