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月》第七章 茶翻玉落 白衣赤凤 免费试读
墨凌枫一身黑衣负手立于内室之中,文鸳站在一旁,一字一句的回禀着出云殿内今晨的状况,文鸳细细的禀报着整个过程,郡主晨起怎样随意的喝了几口茶,怎样用了一些糕饼,怎样突然在梳妆的时候砸断了发簪,每一个细节都不敢遗漏。
墨凌枫一直站在那里,右手手指一直在桌案上的一个精致的木质小匣上摩挲,当听到文鸢说安醉墨说了一夜梦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停下了动作,半响,内室中才传来他冷若冰霜的声音“她梦里说了什么?”
文鸢一边观察着他冷漠的表情,一边畏畏缩缩小心的答道:“郡主一夜喊的的好像是……”
“好像……是……”
“……殿下……”文鸢小心的看了看墨凌枫的表情,迅速低下了头。
墨凌枫的眸子骤然收缩了一下,好半天,他才问道:“还有什么?”
“郡主还说……请殿下把东西送还去”文鸳自然不敢对墨凌枫原样照搬安醉墨的话,她一边偷瞄着墨凌枫的表情,一边偷偷换掉了几个字。
墨凌枫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木质小匣,淡淡道:“她昨夜睡得可好?”
“郡主昨夜睡得很沉,已不似前几日一般辗转难眠。”文鸳小心的回答。
片刻又问道“东西可全被她找出?”
“除了发簪,其他都没发现”文鸳立刻答道。
墨凌枫微微点头,示意她可以下去。
“殿下……”文鸳有些犹豫“那郡主要的东西……”
“不必理会”墨凌枫打断了她的话。
“是……”文鸳应声退下。
自从那一日将出云殿砸了一番之后,一连几日苍梧都没有再来出云殿,这一日清晨,安醉墨一个人在园中煮茶,望着翻滚的茶叶出神的想着什么。
自南邺回来之后,她便常常是这样,正做着什么事,忽然就发呆起来,有的时候,就算什么都不想,只是头脑中一片空白的状态,对于她来说,也许都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
忽见园外竹影晃动,回过神来,她便唤道:“苍梧?”
从园外走进一人,不是苍梧,却是一身黑衣的墨凌枫。
安醉墨看见他的一瞬间,眼神便穿越了他的身体,仿佛面前除了空气,并没有任何人,她低下头继续看着水中翻滚的茶叶。
墨凌枫从进园子的一刻起便一直盯着她的脸,安醉墨缓缓的拿起茶杯,用茶匙勺了一杯热水捂在手中,继续裹着衣服看着翻滚的茶叶发呆。
墨凌枫慢慢的踱步走到她身前,俯瞰着坐在地上捂着茶杯的白衣女子,两个人的距离非常的近,近到墨凌枫的影子几乎碰到了她的脸。
茶水在水中翻滚,她轻轻的吹了一口手中杯,慢慢的押了一口茶。
这一口茶喝得极慢,却不知为何偏偏好巧不巧呛了进去,她轻轻咳嗽起来,却也不慌不忙,一边放下茶杯,一边缓缓自己拍着胸口,一口一口的轻咳。
墨凌枫站在她身前看着她,一直到她咳完了,才慢慢从怀中摸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只纹饰精美的木盒。
安醉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从地上拾起杯子继续押了一口茶。
墨凌枫的手停在半空中,等了片刻,看她丝毫并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便随意一扬手将木盒抛出一个优美的弧线。
“哐当”一声,木盒跌落在不远的地方,盖子散开了,一只通体纯白的白色玉簪从盒子中露出半截。
安醉墨忽的一下从地上爬起,几步跑到盒子边拾起那根玉簪握在手中,却转身忽然发力,将手中装满沸水的茶杯往墨凌枫脸上掷去。
墨凌枫反应很快,一拂袖将杯子挡开,杯子应声而碎,可是茶水却没能挡开,悉数溅在了墨凌枫的黑衣之上。
墨凌枫的眼中有怒意飞快闪过,瞬间却化为了冷若冰霜的笑意:“很好……”
“你不为这支簪开口,看来他对你并没有那么重要”墨凌枫慢条斯理的整理着黑衣上的茶渍,神情散漫而随意,说罢拂袖而去,园子内飘来他冷到极点的声音“从此与此人,咫尺为陌路,我很想看看,你为了他,是不是真的守得住这誓言!”
安醉墨仿佛没有听见他的一个字,微微皱着眉头,只一心一意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白玉簪,缓缓的抚摸着。
忽然背后又感觉背后有人在动,安醉墨拾起地上盒子想也不想便朝着门口掷去,却听见“啊”一声,苍梧一手捂着头,一双眼睛惶恐的看着安醉墨。
安醉墨赶紧上前去,一边手忙脚乱的查看着他的伤口,她有些语无伦次:
“对不起……我不知道……”
“苍梧……怎么会是你?”
苍梧的头刚好被盒子砸中,虽然没流血,却肿起了一个暗红色的大包。
默默夏夜霓裳香,塘间蝉鸣心愈凉;
青衣临风吟何句,白衣翩翩空荣妆。
出云殿内,苍梧坐在椅子上,安醉墨正在收拾药箱。
“苍梧,对不起,方才没有想到会是你,我以为……”
“……”
安醉墨看着他,却忽然不再说下去。
苍梧有些郁闷的摸着头上多出来的纱布,瞪着两个黑溜溜眼睛追问她:“姐姐以为是谁?”
安醉墨一边起身来放起药箱,一边淡淡道:“没什么……”
回过头看着苍梧胖乎乎的头上裹着的纱布,邹着眉头道:“我这里没有医官,只能随意帮你包扎一下。”
“回去之后让你娘给你上一些消肿的药”
提到苍梧的娘亲,安醉墨摇头道:“你娘亲看见你这样,怕是要心疼了”。
苍梧却笑道:“不会,我娘亲说了,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样子,不能随便哭鼻子”。
看着他仿佛一个小大人一般的表情,安醉墨道:“那要是真的摔疼了你真也不哭吗?我不信”
苍梧转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实在是疼极了我娘就会给我讲我讲故事,讲我爹爹生前的故事。”
“姐姐,要不然……你也给我讲个故事吧”苍梧两只大大的眼睛飞快狡洁的转了一下。
“故事?”安醉墨有些呆呆的重复道。
“对啊,姐姐上次说,你也有个弟弟,他也像我这一般大吗?”苍梧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拉住她的衣袖问。
安醉墨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一股苦涩的感觉从心里直直窜上舌尖,整个口中布满了酸楚的味道,这酸楚的味道又继续往眼中涌去,眼里一股温热的感觉抑制不住的想要夺眶而出。
她深深的闭上眼睛,似乎沉浸在了无限的回忆之中。
在她闭上眼睛的瞬间,苍梧脸上的表情也起了变化,他脸上的孩童稚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人脸上的深沉,他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深潭一般的沉寂,一动不动的盯着安醉墨的脸,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
安醉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苍梧脸上亦瞬间恢复了一贯的天真。
安醉墨低下头看着苍梧的脸,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睛望向了窗外。
窗外的天空一片湛蓝,她似乎看见那个湛蓝色的天空中能忽然跳出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年,谄媚的对她笑道:“姐姐,你真好看,你做我的阿姐好不好?”
可是眼前的画面忽然又闪了一下,红衣男子躺在血泊之中,粘稠的血液从他的头颅处四溅开来,胸口一支尖利的长矛惯胸而过,殷红的血液正滴滴答答顺着长矛的尖端往下流,而他一日一双美丽无比的桃花眼,正空洞恐怖的看着自己,他痛苦地一下一下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红衣男子忽然笑了,那笑容竟然如同一缕明媚的阳光,他缓缓的伸出手,似乎想要为安醉墨理一理鬓边的长发。
安醉墨看着他,看着他嘴里吐出的字,一个一个,她终于看懂了……
“姐姐,你真好看……”
“你做我阿姐”
“好不好”
红衣男子浑身艳红的钉在长矛上,那一身火红的血衣和四溅的血液从他背后向两侧绽放
像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赤色凤凰……
画面又闪了一下,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策着一匹白马急驰狂奔,安醉墨双手环在他的腰上,天空很蓝,空气清新阳光温暖,安醉墨越过他宽阔的肩膀,看到阳光暖暖的洒在白衣男子的身上,将他衣衫照耀得几乎耀眼,清凉的风吹拂着他的长发,有几缕时不时的撩拂到安醉墨的脸上,似乎连他的头发,都散发着阳光暖暖的味道。
忽然,一具干枯的红白相间的身体被长绳悬挂着,凌乱的长发在风中张牙五爪的飞扬,双手的关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反绑着,像木偶一样被挂在长矛之上,在冷风中无力飘摇……
“姐姐……”苍梧拉了拉她的衣袖,安醉墨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泪水淌满了她的脸庞,她摇了摇头,心中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填满,越来越满,越来越满,挤压得她连同呼吸都觉得困难,拼命想找个地方宣泄。
明媚的春天里,一个白色的身影牵着一个小小的青色身影,缓缓走出了出云殿,来到云蒸霞蔚的桃花园中,那些刻骨铭心甜蜜心动的回忆,那些挥之不去噩梦缠绕的往事,仿佛一片片殷红飘落的桃花瓣,在安醉墨的记忆之中零零散散的拼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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